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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219)

陆惟悠悠道:“蝴蝶琴弹奏不难,章娘子若想听,我也可以学。”

桑叶:“琴亦有灵,若仓促学习,又无名师带领,恐怕很难悟到精髓。”

陆惟:“我天赋异禀,精于乐器。”

桑叶面色微愠,也不知道是恼陆惟抬杠,还是恼他不尊重乐理。

刘复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身体趴在桌上抖动,快要把桌案给震散了。

他可没忘记陆惟这家伙虽则貌若神仙,却是记仇得很。

还是长公主看不下去,直接收拾了局面。

“天色不早,我们先回去,我认得你们东家,还是下回再与桑叶先生相约吧。”

她既开口,桑叶面露微微遗憾。

“那我就静待娘子佳音。”

三人出了门,刘复落在最后,正好遇到有意无意过来晃荡的严鹤。

“我还没来得及向殿下道别呢!”

听说公主已经上了马车,严鹤哎呀一声,暗恨自己慢了。

刘复说起方才桑叶的表现,又好奇道:“那桑叶殷勤得很,你是不是将殿下身份透露出去了?”

严鹤白他一眼:“开门做生意,怎会砸自己场子,这点道理我还不懂?更何况殿下身份特殊,我是活腻了还是怎么的?殿下气度高华,比容貌更甚,那桑叶又不是瞎的,别说他了,方才殿下还戴着幂离的时候,我不也是一眼就觉得倾心?”

刘复呵呵:“你一刻钟内就能倾心数十次!”

严鹤没好气:“说明我待人赤诚!那桑叶清高得很,从前有贵人请他上门,他都不去,又有些身手在,他若想悄无声息一走了之,我也奈何不了他,偏生他琴艺确实高明,愿不愿意过来弹奏,全凭他心情的。”

马车内,陆惟跟着上了公主的座驾,又吩咐车夫。

“让刘侯坐我的马车回去。”

章玉碗笑吟吟看着,也没阻拦。

陆惟:“这长安城内繁花似锦,殿下可莫要迷花了眼。”

章玉碗故作诧异:“陆郎也是繁花之一吗?”

马车辘辘而行,天色昏暗,车帘没有特意下垂遮掩,两旁紫薇花纷纷好奇探入,像要窥探究竟。

陆惟顺手折下沉甸甸的花枝,递过去。

“臣是赠予繁花之人。”

章玉碗掂着鲜活的花枝,玩味道:“惜花如惜人,陆郎这是要我怜惜你吗?”

明月当空,光晕照见了公主的面容,也照亮了她甜甜的笑。

陆惟心里那一点点仅存的郁气,也在这样的笑容里烟消云散,哪里还有半点残留。

不知从何时起,这女人的一颦一笑,就如影随形,再也挥之不去。

“我只愿,在狂风暴雨之后,依旧有这花枝,让我赠予殿下,岁岁年年,一如此景。”

陆惟最终还是没有进长公主府。

因为陆无事在半道上拦住他,说是陆二娘带着柳三娘回去时,正好撞见陆敏,陆敏得知她们去了临水坊,大发雷霆,要家法伺候,陆二娘无奈之下搬出陆惟,何氏赶忙派人过来请他,想让陆惟回去帮忙说说情,让陆敏不要惩罚陆二娘。

若是陆家其他人来,陆惟必然理也不理,但何氏开口,他还是会给个面子。

不管何氏内心怎么想,她处处尊重陆惟,给足了面子,陆惟哪怕不领陆家任何人的情,也还是认了何氏的善缘。

更重要的是,陆二娘今夜也的确遇见了陆惟,她为了避免父亲挨骂,可能把兄长的名头扯出来,也可能会涉及公主。

章玉碗对此笑道:“陆夫人是个聪明人。”

陆惟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去。”

一去肯定要跟陆敏争吵,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场面了。

章玉碗:“若不是不方便,我还真想亲眼看看,也好为你撑撑腰。”

陆惟:“殿下说这话时,将幸灾乐祸的笑收一收,会更让人信服一些。”

章玉碗:“这怎么能叫幸灾乐祸,只是关心罢了。”

她趋上前,轻轻在对方薄唇上一碰。

“这总可以了吧?”

公主的唇色在月光下有种淡淡光泽,陆惟忽然很想将紫薇花的花瓣揉碎了花汁碾在上面,让这唇色更加鲜艳。

这样美好的夜,原不该被其它事情打扰。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略带遗憾下了马车,换了马,带着陆无事前往陆府。

马蹄小跑出几步,陆惟心有所感,蓦然回首。

公主正好微微探出车窗,朝他望来,见他回头,便浅浅一笑,映着月光下的紫薇花,让陆惟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春山如笑淡天香。

陆惟心想,这是他无数个今夜这般的春夏之交里,所见过最美好的情景,即便许久之后,他身处尸山血海之中,九死一生,危难重重,也总会回想起来。

诚然,这女人很妖,表里不一,欲擒故纵,这样深谙人心的把戏玩得比他还得心应手,可在上邽城,方良原本射向他的那三箭齐发,却也是她挡下的。方良以为没有射中陆惟,其实早已射中了,那箭射穿了他长久以来的防备,令他一身盔甲之下的柔软裂开缝隙,又不小心泄露给了那女人。

从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章玉碗的笑容一直持续到回府,洗漱上床准备歇息,嘴角仍旧翘着,让守家的风至很是惊奇。

“临水坊这样好玩吗,殿下是喜欢那桑叶先生,还是喜欢其他热闹?”

“桑叶很好,紫薇更佳。”公主笑道。

雨落快人快语:“殿下回来时,从马车上带了一枝紫薇花呢,还有,陆郎君半道才下车呢!”

风至心领神会:“我们要有新驸马了吗?”

章玉碗失笑:“此事言之尚早。”

雨落不解:“为何?”

在她看来,公主与陆惟历经生死,也算共过患难,两人之间暧昧连绵,的确有那么点儿意思,只差临门一脚,走明面了。

章玉碗没有回答。

因为她从陆惟今夜的话里,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家国安危影响个人性命乃至天下命运面前,他们之间的牵绊是如此微弱,甚至于一场变故就足以被斩断。

她闭上眼,脑海浮现的是自己方才在马车内被陆惟拥入怀中,熟悉气息萦绕周身,甚至能隔着衣裳听见对方的心跳。

若有可能……

若有可能的话,她也想成为能够决断命运的人,尽情选择喜欢的人,选择自己的去向,不必再隐忍委屈。

不止是自己的命运,还有千千万万,像她一样的人的命运。

愿我朝天下,再不必有十年前的章玉碗,也再不必有无数个身不由己的章玉碗。

……

安生的日子果然不到几日,皇帝那边就有消息传来。

章年原本已经在被流放的路上,皇帝派人快马加鞭追上他,一番审讯之后,章年表示自己不清楚博阳公主口中的“十五”究竟是指什么,当初岑庭之所以在博阳公主面前很有脸面,是因为他不仅容貌上佳,巧言善辩,很会讨公主欢心,还因为他是负责联络岑少监与公主名下当铺生意的中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