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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142)

这个计划三年起步,也就是说他当苦力的时间最少三年。

三年还是保守估计,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十年内要真能培养出一批,就算不错了。

苍天啊,当初为什么不让他被崔千戳死算了!

他的表情已经从惊愕、震撼,到苦不堪言,扭曲狰狞。

陆无事光是看他的神色变化,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园不好明着打断公主的兴致,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反驳。

“殿下,殿下,这些主意都是您自个儿想的吧?等李闻鹊那边平叛,交通恢复,朝廷总不可能对秦州不闻不问,这些考试,还有什么吏员选拔上升的,朝廷不可能会答应的吧?咱们这边折腾几天,鸡飞狗跳,回头长安一纸诏令过来,一切又打回原形,我们白干活还是其次,要是底下的人空欢喜一场,回头又闹起来,这如何是好?”

公主看出他义正词严下面的真实想法,似笑非笑。

“原先的九品官人法也是考察定分,只不过没有固定题目,全凭大小中正们的评语意见,而评议标准里又有家世一条,这才会被世家垄断。现在上邽城的中正都死光了,直接以题考察,更公平些,九品官人法本也没规定非得世家才能参评,只是积重难返罢了,如今以科取士,以考定才,世家、平民都能参与,若是从小就饱读诗书,有名师教导的世家子弟还考不过平民子弟,那不自己找面墙撞死算了,还有什么脸面来质问我们?”

“至于朝廷方面,待何忡之乱平息,我会亲自上疏给陛下,说明此地情况,待回京之后,我也会详细向陛下禀明,想必陛下是能体谅的。就算我不行,还有陆惟,他是天子近臣,很受看重,有他出马,定然事半功倍。杨郎君不必担心,你的前程大有可为。”

杨园越听,心就越凉。

他怎么不必担心了?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担心啊!

公主看来早就有了完整腹案,否则哪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将条理捋得清清楚楚?

可他的大好年华,难道要耗费在这上面?

杨园面色苍白,嘴唇颤抖。

“我、臣能不能……”

辞官?

“先前方良还在的时候,有他一力挑大梁,杨郎君镇日乐得清闲,不问政务,以至于没有发现方良和崔千等人的阴谋,让上邽城里死了这么多人,这里的陇西李氏虽然死光了,但他们本宗还在,这些人事后要告状,杨郎君肯定跑不了一个懈怠渎职的罪名,所以此番,你还得好好做事,将功赎罪才行。要不然官职丢了事小,要是脑袋也被砍了,以后还怎么看美人跳舞,听美人唱歌呢?”

公主柔声细气,杨园却仿佛在听一个鬼故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杨园看着公主娇俏柔美的脸,和真诚温柔的神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位是金刚怒目心,菩萨低眉面啊。

瞧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杀气腾腾,也就是比方良隐晦一些,没把杀尽世家挂在嘴上罢了,偏偏皮相如此迷惑人,还端出一副温柔面孔。

混不吝的杨园如小动物一般嗅到危险气息,不敢再杠,自觉卷起尾巴作乖巧状。

“殿下英明,但如今秦州群龙无首,我也就是一个录事参军罢了,恐怕无法服众。”

公主温柔道:“你放心,我们还要在秦州待一段时日,起码也得等何忡之乱平定了,长安也解了围,我才能给陛下上疏,这段时日,陆无事和章钤都会帮你,刘侯也会坐镇此处,为你撑腰,你若有什么没法解决的,可以去寻陆郎君。”

那你呢?

杨园动了动嘴皮子,没敢说出来。

公主却看懂了。

“我只是一个在柔然待了十年的公主,对中原早已陌生,五谷不分,俗务难辨,只好多劳烦你们了。”

杨园:……

他一脸天打雷劈生无可恋呆立在那里,公主也不再刺激他,转而与陆无事和章钤聊起来。

章钤最近在审周逢春,但审讯已经告一段落,他将口供都交给陆惟了。

陆无事也忙得焦头烂额,他之前不光要在这辅佐杨园,还得时不时两头跑,每日去看自家郎君,生怕陆惟不小心在睡梦中就一命归西了,或者被公主欺负得很惨,在陆惟能醒来之后,这种来回奔波的情况才改善许多。

公主听着陆无事的禀告,心里有些可惜,如果他不是陆惟的人,倒是一个不错的佐官人选,有他在,杨园也翻不出天去,只能老老实实干活。

杨园此人是有些潜力的。

比如说这些天他在陆无事和章钤两人的“监督”下,就干完了好些事情。

如今上邽城已经逐渐恢复平静,但秩序背后需要有人维护,抚恤赈济分派,包括府兵重新甄别编练等,其中就少不了杨园的功劳,他不仅对秦州府的事务比较熟悉,还几乎过目不忘,对名册账目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点,他是华阴杨氏出身,世家背景加上混不吝谁的面子也不卖的性子,会让他在推行新策时,减少许多阻力。

唯独他浑身上下,就没有勤奋这根骨头。

若是没有陆无事和章钤,公主毫不怀疑杨园现在直接把官印一扔就跑路了。

想用他,还得想想怎么把这块石头给磨成玉。

公主决定把这桩麻烦扔给陆惟去操心。

像她这样受了伤,还柔弱的公主,怎么适合思考这么深奥的事情呢?

……

陆惟忍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他轻轻捏了一下鼻子,深吸口气,吸入的却是带着霉味的寒气,下意识激起一连串咳嗽。

一咳又牵动伤口,身上几处都开始痛了起来。

“陆少卿,您没事吧?”

张合低声询问,他是章钤部将,也是这次审讯周逢春的副手。

陆惟这次提审周逢春,就将他要过来。

“无妨。”陆惟道,“你去将人提出来吧。”

张合应是,迈步去了。

周逢春是个很狡猾的人。

否则他被捉住之后还找到机会溜走,要不是他自己贪欲私心,想要在方良那里换一份富贵,若是他再谨慎小心一些,直接绕开公主他们的路径,现在都不可能重新落网。

在得知方良大势已去,自己又落入陆惟他们手中的时候,周逢春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为了保住性命,他也许会交代一些秘密,但也是为了保住性命,他会隐瞒一些关键的事情。

所以审讯他的过程,注定就是跟他斗智斗勇的过程。

陆惟手上这份口供,是章钤和张合这几天跟周逢春斗智斗勇的结果。

里面交代了一些事情,但是对于陆惟来说,还远远不够。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提审。

铁链在地上拖动,戴着脚铐的周逢春出现在陆惟面前。

他精神有点萎靡,四肢却无伤。

为了撬开他的嘴巴,张合不可避免用了点刑,但这世上多的是刑罚不必伤身,却能令人恐惧到极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