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这么一闹腾,所有人都睡不着了。
刘复回到官驿躺上床,翻来覆去也还迷迷糊糊。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会儿是刺客临死前歪着脸流血的狰狞模样,一会儿又是他与公主一道用膳,公主忽然口吐鲜血倒下,再看周围已经倒了一片,刘复自己也感觉胸口发疼,忍不住揪住衣襟……
呜……噫……
刘复猛地睁眼!
入目漆黑,往常微光半点不剩。
月光被云层遮蔽,阴沉沉罩住整座边城。
刘复忍不住往被窝里又缩了缩。
再忍忍,过不久就鸡鸣了。
呜呜……
声音忽远忽近,近的时候就像在窗外,远的时候则是在附近。
像狐狸或猫叫,又像是婴儿啼哭,女人低泣。
刘复彻底睡不着了。
他咬住被子竖起耳朵,越听越是毛骨悚然。
叩叩叩。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
刘复一颤,差点把脑袋也缩进被子里。
见他没有动静,敲门声锲而不舍,越发急促。
刘复听了半天,感觉不是鬼敲门,就把脑袋探出来半个。
“……谁?!”
“侯爷,是我,陆无事。”
陆无事是陆惟的侍从,名字有点怪,人也清秀,手脚麻利,刘复跟他还挺熟。
刘复松口气,裹着被子坐起来。
“进来。”
外面鬼哭声并未因此停止,依旧隐隐约约,时远时近。
陆无事脚步很轻,好像也不敢惊动那莫名恐怖的存在。
“你怎么过来了,外面的声音是风吗?”刘复将声音压得很低。
“不是风,”陆无事也低声回道,“我们郎君出去察看了,让我过来看看侯爷。”
刘复嘟囔,他自己带来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竟还比不上陆惟和陆无事贴心,回去定要将他们换了。
“不是风会是什么,难不成真是——”
他将鬼字咬在舌尖,转了一圈,没敢吐出。
陆无事摇摇头,他也有点虚:“侯爷还请待在这里,我出去瞧瞧郎君。”
刘复正想点头,外面陆惟裹带着一身寒风进来了。
他周身穿戴整齐,刘复怀疑他根本就没睡觉。
“怎么样,找到那声音了吗?”
陆惟摇头:“不知从何处发出。”
这么冷的天,猫狗都缩起来取暖,不可能在外面嚎叫,他带人在官驿外面走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女人在哭。
但就在他们此刻说话的当口,呜咽声依旧断断续续传来,根本无法辨明方向。
“会不会……”刘复的牙齿忽然有点打颤,“官驿这块地以前是乱葬岗?”
自从一百多年前中原势弱,丢了西域这几块地之后,作为交通要冲的张掖郡就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盗匪烧杀抢掠的也没少过,这官驿是新建的,还真说不好以前发生过什么。
陆惟:“不是乱葬岗。”
刘复松一口气。
陆惟顿了顿:“但的确是坟地。”
第9章
刘复嘴角抽动:“……那不就都是埋死人的吗?”
陆惟:“乱葬岗没有名字,坟地有墓碑,死的是前朝迁徙到这里来的先民,大多数同姓。”
刘复迟疑:“会不会是里面有冤死的,像是什么被胁迫成亲,被活活坑死之类的女人?”
陆惟懒得说话了,还是陆无事回答的。
“侯爷,如果真有这种事,那之前半夜也会有,李都护不可能拿这块地来建官驿的。”
说的也是。
刘复想起前几晚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没听见什么鬼哭。
唯独是公主下榻之后……
“公主没事吧?!”
刘复后知后觉叫了起来。
陆惟无言以对。
他在听见声音之后就马上就让人去问候公主是否安好,他们别院虽然紧挨着,但公主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女眷,又是大半夜的,不是想见就能马上见到,这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工夫。
要是等刘复反应过来再去做,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此时,急促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这回不止一个。
“刘侯!陆少卿!你们在吗!”
是风至的声音。
人未到而声先至。
气急败坏,十万火急。
出事了!
连刘复都意识到不对劲,裹着被子的身体作出下榻穿鞋的姿态,又伸手准备去捞外裳。
风至推门进来。
她一脸焦急,面色铁青,甚至来不及先敲门禀告。
“殿下失踪了!”
……
半个时辰前,风至回到官驿,公主已经睡下,她也不打算打扰公主安寝,准备等明日再禀告刺客自尽的事情。
结果,那古怪的动静就响起来。
夜半寂静,声音像极了女人在哀鸣,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难怪刘复会害怕,连风至和雨落这样在柔然见过不少场面的人,也听得毛骨悚然。
经过一系列事情,风至现在已经不觉得抵达张掖郡就算是安全了,刺杀既然失败,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也许在他们到京城之前,都无法彻底脱险。
“我见公主在里屋没动静,似乎睡得很沉,就让雨落在外面守着,我自己则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风至描述很详细,刘复听得入神。
官驿外面也有军士驻守,白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李闻鹊就加派一倍人手,将官驿护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个诡异的声音,许多人都听见了,却没有人说得出声音来源。
官驿的老吏也没睡着,听说风至要巡查四周,忙喊了两名军士陪她一块。
四人在官驿外饶一圈,什么也没找着,来路上还遇到陆惟派过来问候的人。
众人空手而归,风至习惯性先去公主那里看一眼。
结果她就看见,原本应该守在外面值夜的雨落,对她回来毫无反应,竟像是晕死过去。
风至二话不说冲到内室,果然发现床铺里空荡荡的,公主殿下不知何时竟失踪了!
“我平时夜里断不可能睡得那样死,更何况我也听见那哭声了!”
雨落也急得满头大汗。
“当时我守在外面,明明提着精神,不知怎的就睡过去!”
“殿下肯定出事了,快找人吧,去找李闻鹊过来!陆惟,我们去公主寝室看一眼吧!”刘复很着急,没等陆惟说话就赶忙喊起来。
陆惟看着他着急忙慌下榻套上外衣的动作,又看了风至一眼,见对方似乎松一口气的反应,忽然眯起眼,嘴角弯了一下,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只对着等候他下令的陆无事点点头。
“我们先去公主那里。”
公主住的是个二进院子。
为了迎接公主,这官驿修建得很匆忙,谈不上奢华,但该有的都有了,暖炉熏香,幔帐软榻,起码比刘复他们那边要更为细致一些,连公主寝室都铺上厚厚的绣毯。
刘复前两天还嫌东嫌西觉得自己住处简陋,现在也想不起骂李闻鹊厚此薄彼,只能手足无措跟在陆惟后面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