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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139)

等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陆无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郎君醒过来了?!

不对啊,郎君都伤成这样了,还有这等情趣?!

自己要不要回去看看,公主该不会把他家郎君折腾死吧?

可郎君看上去,好像也不是不情愿。

陆无事站在原地,陷入了纠结。

“你这手下真笨!”

屋子里,公主哼了一声,粗暴将他单衣掩好,被子盖好。

这么一闹,肉炙也冷了,她还没吃几口呢。

公主愤愤想道,待要翻身下榻,手却被他捉住。

捉住她的手虚软无力,公主待要挣开,却见陆惟正定定望着她。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但公主又分明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这艘贼船,破破烂烂,不仅漏雨还刮风,摇摇晃晃随时都能翻船,就跟你这倒霉鬼一样,现在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还想拉我入伙,你自己不觉得痴心妄想么?”

公主嘴上嫌弃,甩开他的手,又没好气将这只手塞进被子里。

“我是不会伺候人,你想喝水就让陆无事进来喂你吧,下次别再把自己折腾死了,要不然我上哪再找个比你还倒霉的倒霉鬼去!”

说罢她头也不回,直接施施然离去了。

陆惟的目光停在对方消失的地方。

陆无事蹑手蹑脚进来,便看见他脸色苍白满是病容,却没什么失望颓唐之色。

“郎君,您要喝水吗?”

陆惟闭上眼睛,不去理他,嘴角的弧度倒还微微翘着。

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第65章

公主步出院子,方才胡闹嬉笑的神色已经淡了。

她望向外面枝头,上面已经长出新绿,一点半点,距离它变成郁郁葱葱,恐怕还要很久。

年复一年,故人已走,新人未见。

一只小肥鸟落在枝头,瞪圆了眼睛也没找到虫子,很快又飞走了。

秦州这场祸乱,看似已经平息了,但造成的影响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何忡现在未必知道方良已死,但他等不到方良的消息,肯定也会知道秦州这边出了变故,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原地解散,要么继续向长安进发。

原地解散是不可能解散的,何忡发布檄文之后,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向西更不可能,因为谁都知道李闻鹊是块难啃的骨头,向西一定会跟李闻鹊撞上。

那么何忡就只能继续前进,直到抵达长安,兵临城下,要么成大事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要么身败名裂凌迟处死。

按照目前何忡的实力,就算他进不了长安,围困京城数日,直到李闻鹊出现,都是有可能的。

在这围困的数日之内,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必然人心惶惶。

消息也会传遍天下。

在各地勤王兵马组织起来之前,天下人看见的,是天子被围困在长安,束手无策的狼狈。

人心浮动之下,就算何忡失败了,以后还会有第二个何忡,第三个何忡吗?

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是有可能的。

而且这第二、第三个何忡,很可能就出在世家里。

因为无论从实力还是身份地位,世家都是最不必仰望帝王的一群人。

像王二这样的流民军首领,固然会去思考和试图改变,但他最终囿于见识阅历,和兵马粮草,注定不可能像世家那样一掷千金,一呼百应。

而寻常百姓,随波逐流,遇上个强势仁慈的君王,就能过几年好日子,在世家地主的盘剥下喘口气,要是遇上个力有不逮的天子,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好一些的一家尚且能温饱,而运气更差一些的,那永平城地下的鬼市羊羹,就是他们的下场。

有没有办法改变?

有,像方良那样屠尽世家,打乱既定的秩序,就可以重建新秩序。

可谁能保证,新秩序就一定会比旧秩序好?

假设方良一路顺利杀到长安,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就要开始考虑治国的问题,他可以杀一州的世家,却不能杀天下的世家,因为只有世家子弟,才能从小就衣食无忧,读书习字,寻常百姓,即便半耕半读,所看见的书籍,遇到的老师,也是根本不可能跟世家相比的。

他们垄断了天下的学识,也就有资格与皇帝谈条件。

没了他们,皇帝连能干活的官员都找不出来。

所以即便方良最后能成功,他也免不了要走到与门阀妥协的那一步。

所以陆惟才会说,他想要天下大乱。

某种程度上,他与方良,也许殊途同归。

公主望着枝头上那一簇嫩叶,有些出神了。

嫩叶的鲜绿极有生命力,让人打从心底就感到喜爱。

但这样的颜色,过去十年,公主在柔然却很少看见。

虽然到了夏天,草原上也会布满绿色,但两种颜色是有区别的。

十年归来,她发现中原的春天,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江水苍苍,物是人非。

风吹来,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这风虽还有点凉,却少了寒意,也不刮人了。

春天,到了。

春风也吹到了秦州,吹到了这西北来,却没能完全吹散上邽城上空的阴霾。

城中各条街道,几乎每隔几户,就有门口挂幡,做白事的。

到了夜晚,纸钱的味道也会随着风吹遍大街小巷。

随着方良等人,和流民军的处理,城中陆陆续续恢复往常秩序,为了生计的小商贩也都开始出来叫卖,只是无论怎么听,都少了几分以往的烟火气。

伤口无法在短时间内就治愈如初,就像陆惟,差点就命丧黄泉,如今也只能慢慢养着。

……

“我要与你和离。”

杨园从满桌堆积如山的文牍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要和离。”魏氏倒是平静,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杨园无法理解,“不是已经好好的了吗?”

“谁跟你好好的?”魏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方良崔千那些人已经伏诛,我根本没杀人,你也是被冤枉的,咱们俩都没事,那些流民也处理了,杨府还在,你不回家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要和离?”

杨园简直莫名其妙,觉得她不可理喻。

魏氏被他气笑了:“这些事情解决,跟我要和离有什么关系吗?杨园,你莫不是以为我在与你说笑?”

杨园大声道:“我不同意!你脾性不好,我也没嫌弃你,你若觉得我好饮酒作乐,你不喜欢,往后我减少些便是了,再说现在秦州一大堆事情要我处理,我哪里有心思与你吵架,说什么和离的事情?!”

魏氏冷冷道:“杨录事日理万机,想必不日就要高升,我提前恭贺一声,往后什么如花美眷没有,何必留恋我一个糟糠之妻?你无暇无妨,我已经将和离书写好,你只要签个名字就行,反正现在秦州所有事你都能作主,就当过了官面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