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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134)

方良大笑起来。

“有公主此言足矣,我也算死得不冤!”

笑声之中,既有张狂,亦有不甘。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方良忽然往前撞去!

李闻鹊带来的人下意识护在他身前,抽刀出鞘,方良却双手抓住刀锋,往自己身上用力捅去!

血溅三尺,兵刃穿身!

方良气绝。

反是无意间当了刽子手的兵卒吓了一大跳,松手任凭方良抓着刀倒在地上。

“将他葬了吧。”公主对李闻鹊道。

李闻鹊点点头,对这位昔日同僚也没什么辱尸的心思。

“殿下放心,我来善后。”

城里现在乱哄哄的,但最麻烦的问题已经解决。

公主精力不支,勉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官驿,就直接倒下。

雨落从城南赶来,一边哭一边为她上麻沸散,再清洗伤口,擦药包扎。

陆惟那边伤得更重,他直接就昏迷过去,半夜还发起高烧,城中动荡,大夫难寻,陆无事又是一番奔波。

这些事情,公主和陆惟都不甚了了。

雨落在屋子里点了安眠的香,加上麻沸散消除了疼痛的感觉,疲惫潮水般涌来,催令她进入深眠。

公主这一觉自然睡得不甚安稳,但比起这些日子在上邽城的处境,已经算好太多了,中间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两回,一顿喝了碗鸡汤,一顿吃了碗米粥,又躺下去接着睡。

幔帐之外,香料通过袅袅轻烟散尽屋子。

公主感觉自己像躺在一艘大海之上的小舟,随波荡漾,平静时上下浮动,汹涌时巨浪滔天,小舟也随之身不由己,在海浪中剧烈颠簸。

直到她被叫醒。

“殿下,殿下……”

公主蹙着眉,慢慢睁开眼睛。

意识回笼的一个感觉是,伤口又开始疼了。

雨落小心扶她起来喝水,歉然道:“李都护那边有急事,想见您。还有章钤那边捉到了正要逃跑的周逢春,想请示您怎么处置此人。”

被扰醒了大梦的公主下意识道:“这些事,交给陆惟就好了。”

雨落:“陆郎君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接过杯盏喝水的公主停了动作。

要是陆惟只昏迷了半天,雨落肯定不会特意来喊醒她的。

“我从回来,睡了多久?”

“整整三日三夜了,先前奴婢在安神汤里放多了酸枣仁,想让您睡踏实一些。”雨落道。

也就是说,陆惟发了三天的烧,不仅没退,人也没醒。

公主蹙:“大夫怎么说?”

雨落面露迟疑:“该喝的药,陆无事都强灌进去了,大夫说,再不退烧,他也无能为力,让我们去长安,那里名医多,也许有办法。”

可要真等去了长安,恐怕人早就烧坏了。

公主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帮我更衣,我去看看他。”

药刚灌下去没多久,陆惟身体的热度其实已经比先前降下不少了,但摸在额头依旧能感觉烫意。

陆无事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依旧没法让陆惟退烧——他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再这样下去,只会导致最坏的结果。

公主走到床边,看见的就是一脸苍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连唇色都没有血色的陆惟。

印象中,他的嘴角总是似笑非笑微微翘起,单独看似乎有些讥讽的意味,但有了那么一双眼睛,讥讽嘲弄也就成了未语三分情。

但现在,他的嘴角是绷直的,眼睛也没睁开过。

“陆郎啊陆郎,你再这样憔悴下去,可就当不成驸马了哦!”公主啧的一声。

她伸出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胳膊,去捏陆惟脸颊。

短短三日,竟消瘦得一下没能捏起肉来,下巴还长出一圈青色胡渣。

眼前之人,哪里还有半分“玉山冰魄”的神采?

不过是躺在病榻上枯槁熬命的倒霉鬼罢了。

公主叹气。

“你这个倒霉鬼,害我受伤,自己倒是一睡了之,你不妨梦里先好好想想,欠了我多大的人情,醒来要怎么还。”

陆惟自然毫无反应。

那些野心和疯狂,都被收敛在这具躯壳之内,偃旗息鼓,悄无声息。

这样的陆惟,让她不习惯。

公主坐了片刻,见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就打算起身走人。

她不是大夫,久留无用,陆惟既是如此情况,许多事情就得她亲自去处理。

走到门口,公主停住脚步,转头。

“若再醒不来,你这艘贼船,不上也罢,我只在这里说一次,你听不见,就当作废了。”

房门打开,复又关上。

屋内恢复宁静。

外面,陆无事又满城去找大夫了。

公主则回去让雨落翻找行李,看看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灵丹妙药。

唯独病榻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第63章

外面下起小雨。

淅淅沥沥,在屋顶瓦片汇聚,又顺着沟壑串连成珠,滴滴答答。

古井泛波,阶痕染绿。

雪停了好几天之后,雨来了。

这也意味着久违的春风也吹到了这西北来。

在李闻鹊的指挥下,上邽城这场混乱算是逐渐平息下来。

首恶方良与崔千皆当场伏诛,余子碌碌,不足为虑。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方良死后,章钤逮住了见势不妙想要溜走的周逢春。

此人原是在张掖被他们捉住,因沈源之子的身份,被他们带上同路回京,结果这厮半道上趁着他们在冯华村遇袭,无暇分身,直接就逃走了。

周逢春原本打算进山找找金矿的线索,但他走没多久就差点迷路,人也醒悟过来,单凭他一个,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劳什子金矿盐矿,还很可能会被野兽吃掉,他也算机灵,见事不可为,就勉强压住贪心,原路返回。

等他出来的时候,陆惟公主一行人早就离开冯华村,周逢春也怕跟贺家加派过来探查的人撞上,就赶紧循着小路返回官道,比陆惟他们晚了一天抵达上邽城。

当时的上邽城还未完全封锁,一些百姓白天是可以走南城城门出入的,周逢春就设法跟着混了进来。

说起来,此人的确是有几分眼力的,他发现城防和流民的异常之后,感觉这里要出大事,就找了个机会去见方良,这才有了后面方良得知仙翁岭金矿的事情。

现在公主他们已经看出来了,沈源之子这个身份,十有八九是假冒的,是数珍会为了给他增添筹码和价值给他捏造的。

这个推测,从许福口中也得到了证实。

许福被风至带走之后,倒是毫发无损活了下来。

相比之下,杨家其他下人就要倒霉多了,流民军冲进去之后,杨府的人要么被打杀一顿,要么早早跑出去,又无处可藏,许福倒是机灵,一开始就对公主他们表明身份,不愧是卷入当年的沈源案还能苟活至今的人。

许福说,沈源之子沈冰,他曾见过一面,是个很木讷的人,样貌也只能称为端正,远远达不到英俊,一个人就算易容,也不可能短短几年时间完成气质上脱胎换骨般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