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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126)

所以不管哪个人坐上皇位,有背景也好,草根出身也罢,最省事最方便的办法都是拉拢世家,把位置坐稳。

像方良这样一上来就拿陇西李氏开刀的,颇有些六亲不认的狠绝。

崔千知道,方良这是被世家富户逼得狠了,对方主政秦州几年,对方就给方良使了几年的绊子,只因方良不像上一任刺史一样,放任他们的特权,竟还要对他们收粮借钱,还是借了不还的那种。

正如方良所言,崔千自己是平民出身,他也不愿被世家吸血,所以他打从心底赞成方良的手段。

只是造反毕竟不是小事,搞不好一辈子就这一回,失败了就要搭上性命,尤其是在前途莫测的情况下,崔千实在是没有把握。

他自知自己不可能像方良那样镇定,握在刀柄上的手不住摩挲上面凹凸的花纹,借以排遣烦闷。

手下从外头匆匆进来,低头附耳道:“杨园家也被抄了!”

崔千毫不意外,城中数得上号的人家已经遭了殃,杨园也是世家出身,虽然本地只有他一个,杨府也修得远不如李氏奢华,甚至两个男女主人都不在,但杨家就在那里,迟早也是会被光顾的。

他甚至还露出一丝讥笑:“这些流民,原先连饭都吃不上饱的,现在见了点富贵就把持不住,也不想想他们抢了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能出得去么?真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原先使君还指望着这些人里头出个有点出息的,说不定还能合作,将他们收编,如今看来,这些人当真就是一盘散沙,什么也指望不上的!”

就在此时,又有一名手下进来了,神色要更慌张些。

“崔司马,流民军去冲州狱了!”

崔千脸上前一秒还是嘲笑的表情倏然消失,他腾地一下起身。

“多少人?冲进去了没有!”

下属道:“上回您把多余的人手调开,那边就剩下寻常的狱卒了,恐怕守不住!”

崔千脸色一沉,他自己也想起来了。

陆惟跟杨园跑了之后,他觉得留重兵把守州狱的意义不大,那里头的人都没什么价值了,就将人都调开,毕竟刺史府这边也需要人保护。

虽说州狱现在也没什么重要到不能失去的人,但他刚嘲笑完流民军,下一刻就被赤裸裸打脸,崔千还是觉得有点挂不住。

他正要亲自过去,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等方良,不由踌躇片刻。

“你先点五十人,不,一百人过去,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下属拱手应是,转身离去。

崔千眉头皱起。

那些乱军约莫是已经疯癫了,看见州狱也想进去乱抢一通。

虽说不影响大局,但崔千难免还是多了几分焦虑,再看方良还是不出来,忍不住再让管家去通禀一番。

过了一会儿,管家回来了。

“崔司马,使君让您过去,请。”

崔千大喜:“劳烦带路!”

他跟在管家后面进了书房,正要向方良汇报流民劫州狱的事,却见书房里还多了个人,对方年纪看着不大,面容英俊,想必就是管家之前说的重要客人。

崔千疑惑:“这位是,使君家的公子?”

方良笑道:“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姓周,你管他叫周先生即可,周先生此来,是为我们送来一桩天大的好处。这位是秦州司马崔千,也是自己人。”

周先生拱手,很是有礼:“崔司马。”

崔千被方良视为心腹,方良也没打算隐瞒,就对他说了周先生的身份。

“这位周先生,身世有些曲折,原是前秦州刺史沈源之子,先前被李闻鹊抓住了,长安天子点名要见他,他本是跟着陆惟他们的队伍被押送上京的,路过冯华村时出了点意外,他趁乱跑出来。”

崔千啊了一声,重新审视周逢春,这个英俊得有点像花架子的男人,立时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了。

“他不想被抓回去,就找上门,毛遂自荐,想当幕僚,并给我说了一桩秘密。”方良顿了顿,望向周逢春。

周逢春知机笑道:“我之前被他们擒住时,正好在冯华村遇见贺家商队,据说冯华村后面的仙翁岭有盐矿和金矿,还被人找出来了,我虽不知具体方位,但贺家商队曾进去过,肯定沿途做了标记,我势单力薄,知道了也无法开采,便将此事献给方公,也唯有方公这样的枭雄,才配得上这样的秘密!”

崔千惊住了,他下意识觉得周逢春肯定在说瞎话,但方良显然信了对方的话,否则两人不会在书房里逗留那么久。

没等他多想,方良摆摆手:“此事若是真的,我们起兵之后,也可以做到不扰民而纾解粮草之难,但现在不着急说这些,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崔千回过神,忙说了杨家和州狱的事。

方良听见杨家被劫掠还没什么反应,等听到州狱也被流民军冲击,却是眉头一皱。

“他们算盘打得不错,你现在马上增派一百人,务必守住州狱!”

崔千有些不解:“州狱里如今也没什么重要人物,若说有,那人现在也不值钱了,应该妨碍不大吧?我本安排了许多人守着刺史府和官驿那边,若把人调开,这边恐怕防守就会有些松动。”

方良摇摇头:“他们就是想把州狱里的人都放出来,好让上邽城更加混乱,我观流民军行事,先前都是杂乱无章,唯独这件事做得有些章法,估计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说不定他们跟陆惟也勾结上了。”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你现在去一趟官驿,将公主带到城楼上去。”

崔千赶紧应是,又有些紧张和激动。

“使君,咱们这是,要动手了?!”

“也是时候了。”方良淡淡道。

……

章钤的确是来劫狱的。

但他没想到,这年头劫狱还能遇到素不相识的同伙。

他蒙着面,对面也蒙着面。

两拨人在外面相遇时还愣了一下,又很有默契地不打招呼,直接冲进去。

对方比他们人多,大概有几十号人,他们这边只有十几个,但对方明显组织混乱无序,而且看着就是没有武功的,那两手庄稼把式,全是力气没有技巧,一看就是来自流民军。

章钤见此不由疑惑。

他知道流民军在城里四处抢掠,这场混乱甚至已经蔓延到家境稍微富裕的平民百姓,但是州狱又不是民居,这里也没有什么油水,流民军冲进来是能想干什么,该不会不认识州狱二字,将这里看成漏网之鱼的高门大户了吧?

章钤很快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了。

狱卒们面对这两拨人,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稍微抵抗两下就弃械投降,有的被五花大绑,有的反抗激烈一点,直接就被打晕打伤。

流民军也不去搜那些狱卒身上的财物,反倒拿了钥匙挨个去开监牢的大门,倒是章钤他们落后半步,只能看着囚犯从里面纷纷跑出来,倒衬得他们自己来这一趟无所事事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