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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妆初好(出书版(17)

明明也是这样聪慧过人的女子,却从来不会毕露锋芒——全然不同于妃夷。

水沐清的指尖一顿,仿佛这才想起要细细注视起眼前这个女子——她细弯的眉,她清湛的眼,她温软的唇……他突然浑身大震!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从前那七分相似的容貌竟统统失了踪迹!她分明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完完全全没有妃夷的影子啊!

水沐清蓦地抽回手,“眉玺!”他唤得迫切,像是急等着对方来应他。

“嗯?”眉玺略微困惑地对上他的眼。

水沐清的眼神忽又温柔下来,深深凝望着她,“没事。”他笑着喃喃,心头豁然澄明,“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很配。”四目相对,他眼里的柔情放得太多,太满,几乎要将这冬夜也一同融化了,“眉玺,是独一无二的。”

太诗意的句子以及靠得太近的呼吸却令眉玺方寸大乱,慌慌张张地退步至床前,“时候不早,夫君也该回去歇息了。”她忙不迭地铺起了被褥,不敢回头再看他一眼。

水沐清却是不动,“外面天气太凉——”他一副悠闲自在的口吻,“我今晚留下来,可好?”

眉玺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睁大眼睛一脸煞白地望着他。写在她脸上的却不是羞赧,而是惊恐,是不安,甚至是——惧怕。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每一次当他玩笑说想要亲进一步时,她都会变得这样惶恐不安。分明意味着,她其实很害怕两人的肌肤之亲……

水沐清心头微漾,却又在下一瞬“哈”地笑出声,“你现在这样,很像……兔子。”他自说自话地加重了语气,“温顺,乖巧,甚至是惊慌失措的时候……都,像极了。”他笑得很是漫不经心,让她听起来像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哎,你不会真是属兔的吧?”

眉玺暗暗松了口气,并适时摆出温婉的笑容,“妾身生于乙巳年,是属蛇的。”

“乙巳年……”掐指一算,水沐清面色微茫,“我……比你年长八岁。”

“妾身知道。”眉玺抿唇莞尔。

“不嫌我老?”水沐清扬眉又笑,话语却别有深意。

眉玺怔忡地望着他许久,而后将眼帘掩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水沐清这才满意地转身,转瞬便只留下模糊的背影,暖暖的杏色融入铺天盖地的银妆里,“我回书房了,今晚你好生歇息。”

第六章 金梅·桃笺

几日之后,去往淮南渊王府的行程皆已安排妥当。晨起时大雪方歇,凝妆初好。无论窗前檐下皆是纤尘不染的白,映着满庭韶华,将偌大府邸也填斥得亮堂许多,偶尔点缀着几枝红骨朵更是让人赏心悦目。

水沐清走至萃倚阁外,轻叩门扉唤了一声:“眉玺。”

“门没关,夫君进来便是。”里面传出女子温柔带笑的声音。

水沐清应声推门而入,迎面扑来的不是以往的栖巧檀香,却是馥馥的梅花香气。便见雕兰小案上摆着一只双耳长颈瓷瓶,里面斜插几枝刚采下的红梅,梅蕊还蘸着雪。

“马上就要启程了,你这梅花采了给谁看?”水沐清好笑道。

绯衣女子正对镜描妆,细毫笔端微抬,一朵金粉的梅花便开在额心,唇角温柔上翘,却并不回身,“怕这空闺耐不住寂寞,留几枝活梅陪着也是好的。”

水沐清闻言失笑,“若非这话出自你口中,我定要以为是哪个怨妇说的。”他走至她身后,望着与平日不尽相同的落梅妆,“怎么今日画的不是红梅了?还有这——”他俯身下来,细细凝视着她眼尾处斜飞的红痕,竟是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瞧出了妩媚的神采——与她原本恬静的模样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略微失怔,似乎……妃夷从前便也是这样画的?但妃夷骨子里的骄纵适合那样的妆,而眉玺——“不适合。”他兀自摇头,“还是换回以前的那朵吧。”

说罢就要伸手帮她拭去,却被眉玺急急地拦住,“夫君,妾身是要去参加渊王府的喜宴的。以前的红梅妆未免小家子气了些,妾身好歹也是水家的少夫人呀!”说罢干脆又用宽袖挡住自己的脸,藏着眼里复杂的神色,“妾身本非出自名门,没有千金小姐的气质,若没这金梅撑撑台面,怕是真要连累夫君被笑话了。”

她的语气里有讨巧,有善意,好似通情达理得很,偏又藏着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水沐清心头泛起异样的波澜,却还是依了她,“这一次,我听你的。”他笑着伸手抚上她额心的那朵梅花,“不过回来之后你就换回从前的,可好?”

“嗯。”眉玺轻轻点头,云袖方巧遮住了眼底的悲凉。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南方接连几日冬雪成灾,星云易位,为不详之像。生辰八字相欺相克,本不宜结缘,喜宴定会生事端,而她自己也会遇到主上——她的预感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但她不会躲,因为知道躲不开,该来的迟早会来……

“我道——你究竟还要遮遮掩掩到什么时候?”水沐清忽然用劲拉下她掩袖的手,逼人的气息陡然近在咫尺——四目相对,瞳仁里印着彼此的倒影,了无尘隔。

“……呀。”眉玺温吞吞地轻呼一声,无辜地眨眼看他,“夫君这是……”

又被她藏起来了。水沐清在心底叹了口气,以为方才出其不意的瞬间就要看破她的真实想法,却不料她的心思藏得比自己更快……“我记得,马上要出嫁的人好像是某个乐坊里的姑娘,而不是什么杜家千金吧?”他气定神闲地调侃她道。

眉玺面上一红,赶忙起身离开了妆台,“妾身已经准备妥了。”

“等等——”水沐清忽又发现异样,“你的耳坠——”怎么不是从前那两条银蛇了?

眉玺轻声叹息,而后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紫檀木匣子,递到他面前,“夫君看了自会明白了。”轻咳一声,她有些不大自然地将眼光移到了别处。

水沐清依言打开,乍一见铺底软缎上那两条纠缠的银蛇还有半刻的惊愕,而后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呵,我只当凡人会动春心,不想连它们也有情难自已的时候。”

眉玺垂着眼帘不说话,脸色却有些发白。

“草木虫兽皆有情,果然不假。”淡淡一笑,水沐清将木匣递还与她,语气里竟有一丝莫可名状的失意,“许多凡人未必能如它们般恩爱吧。”他话里暗含的深意——聪明如她,又岂会听不明白?却不料对方答的竟是——

“夫君和姐姐可不就是最恩爱的一对了?”她眉眼弯弯,笑得明媚而乖巧,更没有半点嫉妒、哪怕是歆羡的成分在,“呵呵,妾身时常听府上的丫鬟们这样说呢。她们都说夫君——”

“眉玺!”水沐清忽然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眼里升起少见的愠意。他气——气她的云淡风轻心如止水!他更恨——恨她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一副平静到荒漠的口吻,就好像……她对他,根本没有半分情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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