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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下空情许(8)

“云绛砂!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待我!”蓝茗画痛苦地闭上眼睛,指尖抓进头皮里往下撕扯,一直撕扯到青丝满地,“你我究竟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你要处处与我为敌,害我至此……”她失魂落魄地摇着头,凄凉的声音竟有些歇斯底里。

云绛砂轻轻地“咿”了一声,手指抵着唇瓣,眨眨眼,忽又明媚无邪地笑了,“我想想啊……嗯……好像是叫——”她唇儿翘翘,眼儿弯弯,“‘不共戴天之仇’吧。”

话音未落,纱帘再掀,一个锦衣少年已从里面走了出来,掩唇倦懒地打了个哈欠。病弱的少年有着苍白得骇人的肤色,却又是极其动人的——那精致的眉与眼,竟有些美得不近情理,“砂砂,砂砂。”他踮着脚尖轻巧地避开了那满地的血污,“呐,告诉你哦,我要去云南。”他笑眯眯地朝云绛砂道。

“云南?我也要去。”云绛砂立马欢快地扬起双手,“我要去看姗若和小折子。”她转身往前跑,才跑了几步忽又顽皮地背起手,像纯真的孩童跳格子一般一跳一跳地跃至很远的地方,连那银铃般的笑声也轻灵地跳起舞来。

直至少女的笑声远去,少年这才看向那狼狈不堪的蓝茗画,蹲下身与她平视,轻轻地问:“很痛苦吧?”他静静地望进她的眼睛里,那样清湛的,漂亮的紫黑色眸子,却仿佛连她的灵魂也一齐望穿了过去,几千里荒无人烟。

蓝茗画心中一惶,正要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伸手扳正了视线,“嗳,你是不是也觉得抽签很好玩呢?”他的语气始终是甜软带笑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在我面前作假后果会很严重的哦。”呵呵,所以这注定了会惨败的局中局,便由你承担了呢。

蓝茗画的身体陡然一颤,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明明碰了她,为何却没有中毒?

“奇怪吗?”少年依旧是笑眯眯的,随后捧起脸,幽凉的声音里隐着一丝说不出的眷恋,“那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毒得过我呢?”他抬眼看天,眼眶潮湿地笑着,“呵呵,没有了……已经,没有了啊……”

紫黑色的瞳仁乍然一缩,似触动了什么封晦千年的禁忌。少年的笑容凝固在唇角,蓦然又起身离开。锦衣曳地,上面绣着牵丝攀藤的压纹暗花,繁繁复复的一层又一层,看不清是龙蛇腾还是草木茂,重赘的乌金里面牵绽出诡艳的橘绿,竟衬得外面的夜色也深了。仅剩那声声句句的叹息,散入风里,不知归处……

第三章 雾里看花

辞颜宫正殿,奇石映辉,玉砌雕栏尽现奢华。玉莲灯盏里摇曳着明黄通亮的烛火,却是满室空旷的幽谧,徒剩款步踩在石阶上清冷的声音。

“要请我去潋水城?”郁漪池的语调蓦然一扬。

师折夕微微颔首,“折夕只是简单地传达城主的意思,去或不去皆看宫主的意愿。”他笑得轻描淡写。

“简单?”郁漪池斜睨了他一眼,眸中隐着讥诮的笑意,“果真如此,还需你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者来传达?”

“啧啧,果然是害人的传言将贤者虚夸了。”师折夕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宫主怎知,潋水城的贤者只负责为城主应付险恶蛮戾之人,而向来风光取宠的好差事是绝轮不到贤者出场的。”他眯眼笑得温柔无害。

郁漪池微勾起唇角,也是一抹妩媚动人的笑,“看来折夕公子积怨很深?”心下却是在冷嗤,狡猾的家伙,分明便是将她归为“险恶蛮戾之人”一类吧!

“所以才要趁着远赴大理之时消散些怨气啊。”师折夕毫不避讳地笑道,悠然踱步至前方玉莲灯盏前,手指轻捻了一下莲心里的烛火,“这里的山,这里的水……果真让人觉得温暖啊……”他低眉轻轻地叹。摇曳的烛光倒映在他清湛的眸子里,一缕缕细碎的影,流光溢彩。

郁漪池远远地望着他,那明黄的光衬着他白皙的手指一层斑驳,丝丝曳曳的烛影,却是那样深那样沉的惆怅呵……便是这样安静地望着,她竟情不自禁地恍惚起来。莲影迷眼的那一瞬,好似光阴也凝然而止,回望着等她跟上步伐……

还是在许久许久之前呵,她还会拉着他修长的小指去逗弄那摇曳的烛火,不小心被灼痛了便吮着手指无辜地看他,望着他眼里的宠溺“格格”直笑。

可是怎么,怎么一晃眼便过了这么多年了,连那烛火也,再也烫不伤手指了啊?

“漪池。”他忽然温柔地唤了她一声,满眼的笑意皆融成了一潭秋水。

郁漪池的心又是一颤,这一声“漪池”,该死的,竟是这样分毫不差的语调,“我累了。”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冷淡,而不等对方回过神来,如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空旷长廊之中。

捉不住那瞬间消散的暗香,师折夕的眼帘垂了下来,半开半闭的睫毛的重影遮住了眼里的失落。风乍起,烛影缭乱翩作舞,却为那如玉的容颜平添了一层落寞。良久的沉思后他忽然自嘲地笑了,“嗳,被讨厌了呢。”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那朵碧青色的玉莲,指尖漫不经心地逗弄着莲蕊中盛放的烛火,忽然“啧”了一声,“好烫。”

抽手回身时,身后却已多了两名俏丽的少女,丫鬟的装束,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奉宫主之命伺候折夕公子回房歇息。”

不动声色地敛下满心波澜,师折夕重又笑得温文尔雅,“劳驾二位了。”

说罢款款朝两人走去,风姿俊逸若仙人,藏在袖中的手指却不忘凌空一弹——

“嗳呀——”

其中一位少女忽然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时恰被师折夕虚扶了一把,“可要当心啊。”他的言语里尽是关心。

少女颔首道了声:“让公子见笑了。”眉眼含笑,一字一句温和有礼,却少了该有的温度。

“哪里。”师折夕莞尔一笑,心下却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果真又是一个傀儡娃娃!郁漪池,你这辞颜宫难道就没有活人了吗?

一声唏嘘扰得风也萧索,只是心疲不堪的人儿早已逃回自己的寝宫,听不见他的叹息。

初妩阁,纤细的身影背立在月华深处,蜷紧了颤抖着双手,却止不住身体的战栗。恨至极,蓦然一挥衣袖狠扫,便是一连串“哐啷啷”的碎玉声,满室青灯也突地一暗,唯剩一地参差的碎片,投射着窗外月色清冷的光,凌乱得灼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抢走他的一切?”她歇斯底里地喊,迷蒙的夜色笼着她的容颜,竟有一层诡异的扭曲,“容貌,声音,智慧……这该死的,一切的一切都分毫不差!”直到喊声将满心的忿怨宣泄而空,她忽然狼狈地蹲下身来,双手捂住眼睛,“竟连笑容……连笑容也……”她神色不堪地笑着,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怎么,怎么就哭了呢……”她忽然慌张地用手抹去眼泪,睁开眼的刹那,那一大片模糊颠转的留景重又将她带回了记忆,恍然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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