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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下空情许(29)

她定定地望着他,眸中的笑意却越来越冷,“折夕公子可也曾看过呢?”

师折夕的脸色猝然一白,手指蜷紧了微颤,却没有说话。

郁漪池望着他,咬紧了唇,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要骗我?”

师折夕死死握紧了拳头,关节泛白凸起。他的身体一直在颤,却始终隐忍着不发一言。

“为什么要骗我?”郁漪池忽然尖叫出声,狠狠将书砸在地上,瞠目瞪他,神色激烈而疯狂,“你明明知道那是爱,那是爱字啊!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骗我说是吾徒?”

但师折夕始终是沉默以对。见他不说话,郁漪池更是羞愤交加,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师折夕!你太卑鄙!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他已经死了啊!你竟然还要违背一个死人的意愿!你好无耻!”她嘶喊着,揪扯着,漆黑的眸子似要燃烧出炽烈的火焰来,“告诉你!你以为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吗?你痴心妄想!哈……”

她歇斯底里地吼出最后一句话,喊完便又笑,红着眼眶,神情狼狈到扭曲。

而师折夕始终是平静地望着她,那样凄凉而绝望地望着,忽而竟“呵呵”笑出声来,“是啊,你说对了,我师折夕是这世上最卑鄙最无耻的小人。”他笑得很轻描淡写,说得更轻描淡写,却每一个字都像削尖了的刺扎进了她的心口,鲜血淋漓,“真好笑啊,我竟然沦落到需要耍手段和一个死人去抢一个女子……”

郁漪池的眼眶忽地便湿了,声音一噎,再也说不出话来。

师折夕始终是用那样平静无纹的眼神望着他,那样平静,仿佛一潭死水,纵然风起也掀不了任何波澜,“漪池,你好残忍,竟连一次自私的机会都不愿给我……每一次,都是我一厢情愿地和自己打赌,赌我会走进你的心,赌你会爱上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他轻扯嘴角,勾出一抹苦涩到眨眼的笑意,“只有当你去云笙浮境找我的那一刻……我以为,你起码是在意我的……我以为……”

师折夕的声音忽然哽咽了,卡在喉咙里的甜腥像刀子一样笔直地割进了心底最深的地方,却还要忍着痛强迫自己摆出笑容,“呵呵,我总是这样自作多情啊……那个赌,我输了,输得很彻底……在你的心里永远没有留给我的位置……”

他蓦然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一眉一眼,忽又很慢很慢地微笑出来,“抱歉了郁宫主,是我太龌龊太小人,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欺骗你。你恨我是理所当然,我自然也会很有自知之明地在你面前消失!”

说罢转身便走,冷袖决然,头也不回。

“站住!”郁漪池忽然激动地大喊一声,师折夕的背影略微一顿。

不要走……你不可以走啊折夕……她在心里哀求着,然而出口的却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言讽语:“师折夕,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懦弱无能出尔反尔之辈!我瞧不起你!”她轻蔑一笑,心头一口浊气憋上来,竟又克制不住自己尖叫出声:“你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一刻也不想再看到你!快走啊——”

若此刻师折夕回头,便一定会看见她满眼揪痛与不舍的泪水,便一定会明白她心口不一的任性和胡闹。然而他终究没有回头,只微微一笑,淡漠而自嘲,“郁宫主请尽管放心,我师折夕一定会走到你永远也看不见的地方。自此,不、相、往、来。”

话音未落,人已无踪。“嘭”的一声,屋内的灯火陡然全部熄灭了,霎时一阵令人窒息的黑暗,无声地蔓延上来,从手心一直缱绻地爬到骨子里,梗塞的痛像冰凉的利爪死死扼住了喉咙。半卷的珠帘将月色虚掩进来,风吹着直晃影,寒森森的刺痛了人的眼。

郁漪池忽然一个虚软,便颓然跪倒在地上,“你怎么可以骗我……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对他……”她捂住脸,任苦痛的泪水泛滥决堤,偷袭进灵魂里的寂寞是撒在伤口上的盐,只让人更加痛不欲生,“你不该这样对他啊……”

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因为太在乎,反而更不容许丝毫的欺骗和背叛。

郁漪池,便是这样一个坚忍而偏执的女子啊。

罢,罢,罢!浮生皆若梦,与其梦碎时泪眼婆娑任恨疯长,不如早在入梦前便情字缘字两相忘。师折夕自嘲地勾起唇角,一转身正要离开莲池,却被琴姗若急急地唤住:“哎呀你别急着走啊,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哦?”师折夕扬扬眉,等她发问。

琴姗若微微笑了笑道:“我方才还听人说绛砂就要和水家三公子成亲,可又是真的?”这江南水家可是商贾名门,商市遍布全国,而水家三公子水源沂又是世人皆称道的翩翩玉面郎,若这丫头真能和水家三公子结成姻缘,可也是潋水城的一大幸事了。

师折夕眯着眼气定神闲地打量了她一番,食指扣颌,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哂笑,“我说姗若啊,那群高僧天天诵经念佛,怎么也没有教你要抛却红尘俗念的?”

琴姗若立马横眼瞪他,然眼珠一转,却又盈盈地笑了,“非也非也,那群僧人不仅没有教我忘却红尘,反倒是教我抓住姻缘,莫失良机的。”说罢又别有用心地觑了他一眼,“说起来,某人是不是该好好自我反省一下呢?嗯?”

“嗳,说得真好呢。”一个笑吟吟的声音携着莲香幽幽飘来,接下了她的话。

琴姗若讶然回首,便见那个苍白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坐到自己旁边,捧着脸笑眯眯地望着两人,紫黑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潋滟。

“城主?”琴姗若赫然一惊,赶忙颔首行礼。心里却在嘀咕:这个人怎么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吓死人了。

“明明是姗若自己反应迟钝。我已经来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潋甚感委屈地瞥了她一眼,转而又望向师折夕,一脸粲然的微笑,“对不对啊,折夕?”

师折夕心有旁骛地点了点头。方才姗若那番话虽是玩笑之言,听进他的耳朵里却像一根锥骨的刺。是呵,许久前他也听人说过:千里姻缘一线牵,莫要错失良机啊。

正失神时,忽听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叫:“折夕你快过来看啊!”

望着少年趴在池畔像孩子般欢呼的情景,师折夕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随后笑着走上前去,“城主可是看见什么水怪了?”

“你看嘛!”潋一把拉过他便往池下带,同时暗中使劲,几乎要让他的脸帖到水面上去,“看见没看见没?”他急切地问。

师折夕在心下暗呼不妙,被他这样一拽,自己竟使不出半分力气来,正要回眸朝琴姗若使眼色时,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那池水竟似有了意识一般狂涌席卷了上来,“哗啦”一声便将他整个人淹没了进去。

“折夕!”琴姗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始终微笑如花的少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他竟将折夕推进了水里!而猛然再一瞧那水面,竟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连漪纹都不曾掀起过,实在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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