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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下空情许(12)

“漪池……”师折夕正要开口,却被她愈加激烈的言辞生生打断——“赵越,你这个叛徒!是你毁了逐颜宫!是你害死了那两百八十三条人命!是你害死了翎非!是你!”她恨至极处,索性将烛火一扔,便开始对那傀儡男子拳打脚踢,“你这个畜牲,混蛋!你为自己的地位荣华屠杀了那么多生命!你禽兽不如!你——”

声音忽然哽咽窒住,只因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她,紧紧箍住了她想要自残的身体,那样紧,那样紧地抱着……

“不要这样……漪池……漪池……”师折夕心疼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颤抖到破碎不堪。漪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漪池……

郁漪池就这样木然地任他抱着,没有反抗,更似疲惫不堪的心也无力承载。她只是滞重地望着前方,空无焦点的瞳仁,唇角甚至挂着痴痴的笑……翎非……那一定是翎非的怀抱吧……呵呵,那样的,那样的温暖……

青黄色的烛火就这样静静地燃烧着,摇曳着,时而明亮,时而晦暗。玉莲灯盏里满是重叠的烛影,颤悠悠地流着烛泪。点点滴答的声音,细数着光阴的凝然流逝。直到两人都恢复了理智,师折夕松开她,淡淡地道了声:“失礼了。”

郁漪池别过脸不看他。

师折夕弯腰拣起了那盏被遗弃的烛火,将里面的灯芯细细捻亮,霎时满室明晃晃的光火,明亮地照进了每一个角落每一粒尘埃,仿佛心也被照得温暖通透起来。

师折夕走到郁漪池面前,笑着将一柄精致小巧的弯刀递给她,“要虐人就用它吧,省得弄脏自己的手。”

郁漪池没有去接,只抬眼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是要将他看穿。

“或者你可以命令它自虐,傀儡都是很听话的。”师折夕依旧笑得温柔无害。

郁漪池紧抿着唇,随后又用手背掩住,想要竭力忍着,最终却忍不住“哧哧”笑出声来,“哈哈……”肆无忌惮的笑声逐渐扩散,渗透进每一丝空气,皆被烛火照得暖暖融融的,“好主意!”她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弯刀,递到面前那个傀儡男子手上,“赵越,我命令你,自割两百八十三刀,一刀都不能少,且每一刀务必见血。另外,这是别人的刀,完成任务后也别忘了把它清理干净。”

“那,折夕先谢过了。”师折夕朝她微笑颔首。

“不客气。”郁漪池满意地勾起唇角,转身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眸朝他嫣然一笑,“对了折夕公子,我已决定去潋水城。”

师折夕略微一怔,抬眼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里却不见一丝欣然的意思。

“你不乐意?”郁漪池皱眉。见鬼,你本该很高兴才对啊!

“我曾希望你去。但……”师折夕低下眉来,素来淡泊的神色却分明凝着一丝怅然,“若你去潋水城只是为了报仇,不如不去。”

郁漪池笑眯了眼,“怎么,你莫不是怕潋水城被我毁了?”

见他半晌没有回答,她转身便往前走,决然的脚步,伴着一声轻蔑的冷哼:“我所认识的师折夕可不是这般怯懦贪生之徒!”

“若这便是宫主的决定,折夕自然不会反对。”师折夕在身后道。

初七日夜,晓风寒,露微凉,明月懒栖柳梢头。涟下池畔,漫天飞火,烛泪阑干。

“今日可是过节?”师折夕问向身边的一丫,眸光落定在那不远处翩跹的女子身上,烛影幢幢里翻飞着水袖轻纱,轻盈灵动似蝶舞天涯。

一丫“呵呵”一笑道:“过节说不上,却是每月必有的‘采露日’。”她俯下身去,手指一点叶尖的莹莹露华,待手心也沁凉一片,复又接着道:“每逢采露日,宫主总会亲自采撷最干净的露水,用来沏茶喝呢。”

“用晚露沏出的茶水,一定非比寻常吧。”师折夕抿唇一笑。心想这辞颜宫虽不及潋水城的壮阔奢华,却也着实是个雅致讨喜的地方呢。

一丫笑着点头,抬眼望见那瞬间熄灭的烛火,忽然兴奋地拉起师折夕往前跑去,“折夕公子快看,快看啊——”

她伸手一指漫天璀璨的流莹。只见那原本蘸在叶脉草尖的露水竟似有了意识一般,悠悠然舞至半空,颗颗晶澈似玉石清华,而站在漫天玉露之间的郁漪池只曲指轻划,那些腾空的露珠便开始回旋起舞,随着飞扬的裙裾凌空游离,渺渺几缕翠烟聚,玉露湛然似仙境。

师折夕望着她,恍惚的失神,似乎连遗落的回忆也倏忽跃现,斑斓的留景,却又倏忽飘散而去,触之不及。直至画中仙子回眸朝他一笑,“嗳?折夕公子也来了?”

曼舞瞬收,霎时满地烛火也盈亮了起来,影影绰绰的莲状青光。

郁漪池将采入玉瓶的凝露递给一丫吩咐她退下,转身笑吟吟地走至师折夕面前,“待明日就用这露水为你沏茶,可好?”缱绻的青丝披散垂直膝下,她的羽睫上还垂着晶莹的露水,一笑起来露珠微颤,映亮了那张如玉的容颜。

师折夕颔首笑道:“荣幸之至。”低眉的瞬间他看见了她裸着的双足,凝脂雪肤遮掩在妃色的薄纱之下,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

他的胸口陡然一窒,有一种莫名的欲望,从心尖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喉口,藤蔓一般缠在原本条理分明的地方,衍生的毒虫也悄无声息地吞噬着意识。

他赶紧将脸别过去,漫不经心的神色像是沿途赏景。

“那日真是抱歉,让折夕公子见笑了。”郁漪池似乎并未察觉出他的异样,依旧那样轻描淡写地说着,睫毛垂下错落的暗影,“这几日我总是很轻易便失了冷静——在你面前。”

师折夕了然一笑,“宫主可是在怪我?”

郁漪池低眉凝视着自己的指尖,久久才道出一句:“只是觉得,那样蛮戾撒泼得像个疯子的郁漪池,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呢。”言语间仍旧是媚态,却多了一些自嘲。

师折夕这才转眼看她,却只见她幽幽垂下的帘幕,掩映着朦胧不清的神色,“你可知道,其实我很害怕让你看见那样的我……很难看……”

师折夕怔了怔,片刻的讶然后,却是轻轻地笑出声来,“我倒从不这么认为。”他背手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眸,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漪池,你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

郁漪池蓦地一怔,抬眼望他,满眼的不可思议。

温暖?哈,开玩笑吧……温暖……这样美丽动人的词,根本与她陌路啊!她,郁漪池,是这样一个残酷而自私的女子,她狭窄的心里只剩仇恨,只剩报复,只剩疯狂!她的手心可也沾满了淋漓鲜血呵!

漪池,你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

哈,温暖,听听,多么动听的玩笑啊!多么可笑……

郁漪池忽然很想逃!是了!这个男子,便是眼前这个男子,仅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已让她的理智溃不成军!

她陡然转身,就要迈足,却忽然“嗳呀”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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