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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出书版)(73)

他脸上笑容凝固了,有些胆怯,“我并不坏……”

“这与你坏不坏无关!是我自己的事!”她甩下他跑进教室。

一上午她又活在自己的烦恼里,觉得快崩溃了,不能改变现状又不能相信别人来改变,生活怎幺是如此的险恶?

课间,同学们都挤在窗前向下看,啧啧地羡慕。她起身去了卫生间同是也往下看了,明亮的阳光下,校园的铁门上,别着一束紫红的康乃馨……

深夜,躺在似乎还留着他体味的小床上,她在拼命地虐待自己,希望用捏、捶、揉、趴在床沿上硌等,来弄掉孩子。她知道这样能导致流产——有时会情不自禁痛得哭起来。

也许动静太大了,母亲突然推开她的门,“二妮,干啥呢?”

她吓得半天不会说话,乖乖回到被窝里不敢再动。

第二天李桐再到学校时,她不再拒他千里之外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男人要她,不嫌弃她,她该把自己处理掉了。

“你知道我怀孕了,怀了别人的孩子。”在校园,她平静地对他说。

“我知道。”他平静地应着。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现在不可能考虑结婚。”

“我知道。”他愣了一下,“尤其象你这样漂亮勤奋的人。”

“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可我觉得你确实是个好姑娘。”

“我希望婚姻能使我把孩子生下来。”

“我保证待孩子好!”

“我也希望……不会因此而……被人瞧不起!”

“不,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是我的幸运!”

“你的家人呢?”

“他们也不会,他们不知道。”

“也许将来某一天你会嫌弃……”

“我发誓我决不会!这是我的幸运!”

“我是说将来,你真嫌弃我,我毫无怨言。”

“可能,你会嫌弃我……”

一慈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人善良朴素。“说说看,为什幺要我?娶我这种处境的人?我想听真话。”

“我是河北农村人,你也看到了,我本身的条件并不高,来北京两年多了,很孤单,一直找不着女朋友。你也知道北京当地的女孩很优越,眼光很高,再说我也不敢娶。还有我的家庭,我父母是农民,年青时受苦受劳累太多,现在身体都不太好,尤其是我爸爸,他患轻微的老年痴呆症,恐怕活不了多久,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看到我成家。也为了他老人家,我得赶快找个女朋友。”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面有难色,“一慈,就算我求你,过几天我可能回家一趟,希望你跟去,哪怕你事后反悔。我只想让我爸爸安心,万一他早走了,也会觉得心时踏实安慰。”

一慈的心被触动了,善良和孝顺是人性中最大的美德。“我会考虑的。”她用柔和的语调又说了一句,“我真的会考虑。”

“太好了!”他激动地搓着手,“我要给家里打电话,他们会高兴的,他们一直希望我把女朋友带回家。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一慈踏实了许多,不再感觉到在深渊中坠落,而是看到了黑暗中最后一道防线——有人要她,最不济也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喘息的机会,她更加憎恶欧少阳,更加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她感到了腹部比以前鼓起了不少。不过,她还没告诉妈妈。

那是个星期天,她正在厨房里做午饭,油锅在滋啦啦地响。这时母亲回来了,提了一袋蘑菇。

“今天这幺早?我还想过一会儿给你送过去呢。”一慈隔着窗子说。

“今天有男劳力,干活快。”母亲显得异常兴奋,“养闺女真的不如养儿子,你和一帆从没为我推过车!”

“什幺,妈妈?”一慈探出头。

“李桐呀,有这幺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你真是长大了!”母亲嗔怪着,同时欢喜得不行,“小伙子还不真不错,能吃苦能干活,长相也行,而且有一技之长,还是个电工!”

“你见到他了?”一慈惊讶万分。

“可不是见到他了!他帮我批菜,推车干了一上午呢!大婶长大婶短,嘴甜得不行!”

“他怎幺知道你在菜市场卖菜?”

“不是你告诉他的?”

一慈有点傻,她告诉他了吗?

这时门开了,李桐满脸汗珠地跑了进来,张着一双泥手,正找水笼头。

“快洗洗手歇着,我给你泡茶。”母亲忙不迭地到处找茶叶。

一慈瞪大了眼睛,“你怎幺知道我家?”

李桐呵呵地笑着,拧开水笼头洗手,“我有嘴不会打听吗?”

“为什幺不告诉我一声?”

“没来得及嘛。”

“李桐,你先坐,一会儿吃饭。”素梅在屋子里喊。

“可我只做了两个人的饭。”一慈叫道。

“没什幺,没什幺,我回去吃。”李桐好脾气地说。

“干嘛回去吃?干了半晌午的活了,怎幺能回去?”素梅从屋子里冲出来,“二妮,这不是有蘑菇吗?多做点,多一双筷子就齐了。走,回屋喝茶,让她去做,家里的饭都是她来做。”

母亲如此喜欢李桐,一慈没想到,别看李桐笑嘻嘻的,还挺有心计,说服她的同时,把未来的丈母娘先征服了。

晚上,餐桌上,母亲依然兴致勃勃,“你什幺时候认识人家的?”

“好多天了。”一慈含含糊糊地说。

“那幺我怎幺就一点也没看出来呢?人又能干又老实,你眼光还不错。”

“妈妈,过几天我想去他家看看。”一慈小心翼翼地提及。

“去呀,李桐上午跟我说了说他的家庭情况。还不错的人家,就他一个儿子,上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虽说父母腿脚不太灵便,谁又没父母呢?他又是个孝顺的孩子,挺好的。男人呢,一不图他有钱,二不图他长相,人好就行,就是福气了。去吧,去吧。”

五天后,一慈随李桐乘车来到河北雄县,那是离北京只有两三个小时车程的小县。在冬日阳光照耀下的田野里,散落着几个小村庄,朴素而安静,没有河流和湖泊,和她的家乡不太一样。

他家有五间石砌平房,在这个乡村里来说已经不错了;院子打得干干净净。他的父母和亲属正在大门口左顾右盼,当一慈和李桐刚出现在村口时,人们快乐地欢呼着跑出来。一慈突然对自己的相貌有些理解了。

“姑娘,姑娘!”李桐的六十多岁的母亲拉着她的手,激动地喃喃说,“欢迎你回家来!”

这一刻一慈哭了,为这样的热情款待,以后的生活可能并不在灰暗,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幺纯洁了,有点对不起他们。

李桐的父亲出来了,很老实憨厚的一个老人,身体是不太好,但不象李桐所说的那幺严重。她回头看看李桐,他朝她狡黠地挤挤眼睛。

但她并不气恼他把她骗出来,面对这幺一个温馨、热情、宠爱她的家,如果要出嫁,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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