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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迹(15)

池与温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少年的声音缱绻,像是一道温柔的晚风,这一次他没有把她的头发揉乱。

“嗯,在呢。”

“我找不到,到自行车车的车钥匙了。”简桥急得眼眶又红了。

池与温垂眸看着她,很轻地叹了口气,温热的手掰开她攥得死紧的手,一把粉色的钥匙躺在里面,周围的皮肤被硌得坑坑洼洼。

简桥一愣。

“走吧,送你回家。”池与温站起身,跟拎小孩一样把简桥拎起来。

蹲的时间太久,简桥两条腿都麻了,血液流通的瞬间,她差点又哭出来。

“你不,不不上课吗?”简桥咬着唇,忍着腿上难挨的酸麻,也幸好有池与温扶着她,不然她肯定站不住。

“你这样能自己回去?”池与温瞥她一眼,摸出一张不知道在裤兜里存了多久的纸巾把她湿漉漉的脸擦干净,带着淡淡的花香。

简桥愣愣点头,“当,当然可以。”

“可以个屁。”池与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不容分说地把人按在后座,长腿在地上一撑,自行车的车轮胎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简桥下意识抱住对方的腰。

“我要是被请家长了,记得你欠哥一次,还有昨天我饿着肚子在天台等了你一晚上,我腿上全是蚊子咬出来的疙瘩,你个小没良心的。”

夏天的阳光即便是清晨,也是灼热的,照在皮肤上有些刺痛。

简桥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风从脸上刮过,带起丝丝缕缕的凉,少年的衣服一点点被泪水染湿,浸透。

“池哥。”

“嗯?”

“我没有……爸爸了。”女孩的声音嗡嗡的,带着一点压抑的抽噎。

飞快炸转动的脚踏板有瞬间的停滞,任由惯性带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池与温蹬着踏板,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出门前,他看到了简家门口白色的对联。

“以后我给你当爸。”

简桥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伸手在人后背上毫不留情地拧了一下,“池与温,想死是不是!”

池与温嗷地怪叫一声,自行车扭了一下,但迅速被他摆正,“哎哟--我们小结巴都不结巴了,厉害啊!”

简桥有些生气地抿着唇,不搭理他。

男生压低的声音从骨骼传来,经过皮肉,进入耳朵,意外的正经,掷地有声,男孩的后背单薄,却又像是筑着钢筋铁骨。

“我的意思是,以后我来保护你,永远都是你哥。”

第10章 中考

◎别害怕◎

简爸爸的葬礼比简桥以为的要复杂很多,虽然离开家乡的时间长了,熟悉的人少了,但同一个村子的,但凡看到红白事都会来搭把手,倒也免了一些手忙脚乱。

简桥站在老宅的门口,迎来送往的几乎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偶尔遇到几个熟悉的叔叔阿姨,他们都会摸着她的头,深深地叹一口气。

老宅的院落里又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唱调,唢呐高高地吊着嗓,铜钹,锣鼓声齐声应和,女人,小孩凄苦的哭声再一次在院子里响起。

简桥被吵的难受,也不知道这么吵的安魂曲如何做到安魂。

许是接连几天的噩梦让简妈妈深觉简爸爸走得不安稳,于是简妈妈在村里找了个老先生为简爸爸送行。

老先生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的褶皱像是百年老树上的树皮,沟壑纵横,眼角耷拉着,眼白混浊,说话都颤颤巍巍。

简爸爸就简桥一个孩子,老先生仔细地看了她半宿,对着简妈妈摇头叹气:“女娃子不得行,你看看兄弟姐妹里有没有男娃子,侄子外甥都行,女娃子顶不住天。”

简妈妈诚惶诚恐地点头:“有有有,品行,成绩有要求不?那侄子学习成绩不好,贪玩,能行不?”

老先生摆摆手:“不需这些,是个男娃子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简桥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数着老先生花白的胡子。

整个葬礼,除了第一天简桥跟着绕棺跪拜,后面几乎都没她什么事。

倒是莫名背上了送终重任的堂弟成天跪在灵堂里,头上缠着白布,没日没夜的烧纸,老先生一声吆喝“哭”,堂弟掐着大腿肉开始嚎丧,眼泪是一颗也出不来,几天大夜熬下来,眼睛没肿,声音先哑了。

简桥每天就站在灵堂门口,看着爸爸的黑白照片,供桌上灯火摇曳晃动,不大的灵堂里跪满了人,头上扎着白色的布条,哭丧的脸藏在迷蒙的香火后面,看不真切。

哭嚎声响得村头村尾都听的明白,简桥看到跪在第二排的人低头正在玩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透出素白的丧衣,把那人的脸照的惨败。

沉默了许久,简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扯着自己头上的白头巾在脸上抹了一把,走出了灵堂。

葬礼办了三天,咿咿呀呀的安魂曲也响了三天。

第四天清晨,简爸爸入土,村子里有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的说法,简爸爸在这里长大,所以简爸爸的墓地也留在了这里。

村子里来了不少人帮忙,用铲子一点一点地把土挖开,逐渐挖出一个又深又大的坑洞。

“叔叔,可,可以给我挖,挖挖一下吗?”简桥问其中一个拿着铲子的男人。

这男人她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远房亲戚还是村里来帮忙的。

男人挖得一头一脸的热汗,衣服上沾染上了不少泥土,闻言回头看她一眼,认出了她是简家的小孩。

“你挖不动的,”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汗,手上的泥土沾染在脸上,“乖,去一边玩。”

说完,他又转身继续去挖土,只留给简桥一个背影。

简桥站在原地,许久,她转身走了几步,站到了一棵大树下。

所有人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太阳一点点升起,夏天的暑气越发张扬,简桥感觉眼前有些发黑,她扶着树坐下,冷汗打湿了她的后背。

在老先生的指挥下,一群人担着横木把简爸爸的棺木抬起,黑色的棺木缓缓下落,逐渐消失在简桥的眼前。

黄土再次被铲子铲起,淅淅沥沥地撒在黑色棺木上,就像是一场大雨蓄满了池塘,一点点将棺木淹没,直到上面重新变得平坦。

也许,再过五年,十年,有人经过这里都不会知道这下面埋着简桥的爸爸。

“简桥,走了!”简妈妈扶着老先生,匆匆回头招呼了一声。

“好。”简桥应了一声,但却没动,眼睛仍旧落在那个小土包上。

入土和立碑不是同一天,所以墓地上现在只有一个小土包,还插了一块木牌子,写着简爸爸的名字,简寻山。

人声逐渐走远。

阳光穿过大树的枝丫,在简桥素白的衣服上撒下斑驳的碎光,轻轻摇曳着。

简桥看了许久才站起身,她走到小土包面前,手指在地上抓了两下,捧起松软的土,轻轻地盖在小土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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