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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四海(141)+番外

他们如今算什么身份。高泽不敢冒犯。

凑近了,嗅到一点他的气息,仿佛那三十九天的温存还未散尽。

最后高泽攥着拳头,拿理智压住自己的唐突,合衣在兰司身旁躺下,就相隔着半米,守着兰司在地毯上睡了一夜。

自从这次受袭发生,兰司手机里突然多了一些来电。有姚洲打来的,也有茉莉打来的,谁也不曾明说什么。

姚洲一般以工作为理由,告诉他地下城如今缺人手,东区风波不断,还是缺一个能主事的。茉莉则与他随意聊聊家常,不久后,荆川查一个案子到了第七区,顺道看望兰司。

他们两人此前没有太多交道,荆川也不是热络的性子,上门坐了几分钟后起身告辞,走的时候在兰司家门口挂了一个黄铜铃铛,对兰司说,你就当是装饰,这铃铛没有响声,挂着也不碍你的事。

兰司知道铃铛的来路,这是荆川所领导的组织常用的一件信物,挂在门前意味着是组织保护的人。不管谁要动兰司,想想他背后的势力,都得三思而行。

后半夜兰司失眠,衔了根烟走到门前,对着迎风摇曳的铃铛出神。

他原以为自己除了一个同胞妹妹,世上再无亲人,可是手机里的无数通电话,眼前的信物,都在提醒他,他所牵挂的那些人也同样牵挂着他。

思绪飘远,渐渐不受控制,最后还是不免想到了那个他最不该想的人身上。

兰司的眼神倏忽转暗,低着头以手护火,沉默地点烟。待到烟雾袅袅而起,烟头明明灭灭,将他那一点不为人知的心事在深夜里缓缓焚烬。

搬到第七区的半年后,父母的忌日到了。

兰司和妹妹沈青茗约了同一天飞回地下城东区,给父母扫墓。

因为飞机延误,兰司晚到了些,沈青茗坐在墓园休息室的走廊上,边喝汽水边等他。

过去的半年里沈青茗忙于功课,兄妹俩一直没机会见面。沈青茗一见兰司现身,立刻走上前去拥抱他,兰司拍拍她的背,说,“大学生活怎么样?晒黑了点,是不是。”

兄妹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直到走到父母墓前,才收了声,开始擦拭墓碑,焚烧纸钱,诚心祭拜。

大理石的碑面刻有双亲的名字,一旁的小字则刻着“女儿青茗,儿子司岚,敬立”的字样。

兰司每次见到司岚这两个字,都感到日渐陌生。

那个少年沈司岚死在十五年前,后来他被邢广霆收养,把司岚二字改换为兰司。人生从此翻转,变作另一番景象。

大约半小时后,兰司和青茗走出墓园,兰司下飞机以后租了一辆车开来这里,他与青茗一同坐进车里。

“吃个饭先?然后送你回酒店。”他征求妹妹的意见。

沈青茗却摇头,打开车内空调,说,“哥,有个东西我想给你看看。”

说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兰司。

兰司不解地从信封中抽出一份文件,大致浏览一遍,眉头拧起,“这是什么?”

“爸妈当年和邢广霆的交易记录。”半年前沈青茗过的十八岁生日,一年前她已经提早分化为Alpha。平时在兰司跟前,她仍有些习惯性地依赖哥哥,可是谈起正事,又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见兰司蹙眉不说话,青茗指着她早已标记的几处款项,解释说,“这是他们出事前半年的记录,邢广霆向他们购买武器的转账突然减少了八成。”

“直到出事前半个月,邢广霆又突然恢复了从他们手中购入武器。”

“而这期间西区出了一个大事故,与高泽有关。他刚刚建起的射击场和武器库被人炸毁,如果不是当晚他临时外出增援,他本来也会死在那场事故中。”

兰司阖上文件,声音冷了些,“你查这个做什么。”——他从未向青茗提过自己与高泽之间的事。

沈青茗看着他隐忍的侧脸,轻轻叹一声,“你回到东区以后,高泽派人把我送进安全屋,也是他亲自安排我转校备考的事宜。我本来以为你们只是彼此信任的同事。”

沈青茗停顿了下,又说,“直到有一天我在他身上闻到很淡的一点信息素,是我最熟悉的那种气味。后来我又发现他总是随身带着同一管钢笔,也是我眼熟的款式。”

兰司和高泽之间没有互赠过任何礼物。

那支钢笔是在签写一份文件时兰司随手递上的,他自己用了多年的一支笔,事后他没提让高泽归还,高泽就一直随身带着这支笔。

沈青茗声音低了些,“我好奇过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因为高泽看起来对你用情很深。有时他来安全屋看望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是在透过我看着你。”

“我私下找人调查了高泽,后来又追查了当年发生的事。”

尽管在哥哥兰司的庇护下一路长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青茗也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Alpha。

“银行的流水可以说明很多问题。”沈青茗继续道,“爸妈的账户在射击场爆炸后,又向一个组织转入了六位数的款额。这是当时那个组织杀掉一个人所收取的费用。”

他们要杀谁,答案不言而喻。

在武器研发上极具天赋的高泽已经挡了他们的财路。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大多会失衡堕落,他们的父母也不是例外。

“青茗。”兰司出声打断她,不似平日对话时的温和,“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他深深吐一口气,大概还是不忍心对沈青茗说重话,推门下车,走到外面定一定情绪。

沈青茗只在车里坐了片刻,就也跟着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兰司身边,问他,“高泽没告诉你这些?”

如果高泽替自己解释,当时他初出茅庐,不是被逼到绝境也不会拼力反击,或许能求得兰司一丝原谅。

但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诋毁亡者,只是为了让兰司心中父母的形象一直完好下去。

兄妹俩背靠车身,在正午的日头底下沉默了一阵子。

仍是沈青茗开口,“我犹豫了这半年。我知道你搬离地下城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兰司,柔声叫他“哥”,又说,“都说养恩大于生恩。爸妈走的时候我才三岁,对他们几乎没有印象,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拖累,你不会受制于人,也有机会摆脱这一切。”

“我是你一手养大的,我希望看到你不再受仇恨驱使,去做那些让你感到痛苦不堪的事。”

“父母入土十五年,他们遭遇的事有其因果。由他们种的因,不该是你一直承受下去。”

沈青茗话到为止。十五年何其沉重,兰司独自背负一切,付出各种代价,不是她轻飘飘几句话可以化解的。

但她作为他唯一的亲人,至少可以表明态度。不论兰司做任何选择,都不必再为那段过往感到负累。

他已经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证明他对亲人的忠诚。再回到那个当下,高泽有不得不动手的理由。活着的人,总该在现世有一次和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