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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四海(135)+番外

回忆绵长,白越之在天寒地冻中,想起很多事。直到林恩带着江旗和两名手下赶到,他跪着的地方已有积雪没膝。

那桩商业用地的交易顺利达成了,林恩搭乘最早的航班飞来这里带回白蓁。

他和江旗同时去扶白越之,白越之推开他们,说,“自己来。”

江旗连忙脱掉身上的外套,垫在白越之膝下。林恩仍然扶着他,低声问,“要不要叫医生?”

“闵家要地还是要人?”这是白越之唯一关心的事。

“要地。”林恩回答。

白越之抹了把脸上融化的雪水,勉强起身,说,“我去接白蓁出来。”

却被林恩阻住,“我去吧。”

他们兄弟之间闹得如此不堪,这种情形下以什么面目再见?

林恩是对的,白越之不合适再出现了。

白越之撑着刺痛透风的膝盖,听后愣了愣,又才缓缓点头,“好,拜托你。”

仿佛在一夜之间,他把气度,锋芒,运筹帷幄的自信,都折损在这场风雪里。

林恩心里叹喟,以眼神示意江旗照顾着白越之,他带着两名手下快步走向别墅。不同于白越之在铁门外的那一番苦等,这次林恩很顺利地进了门。

白蓁送回上城区的每个步骤,白越之都知晓。

白家和闵家都是顾及脸面的,刚办完婚宴就离婚,说出去让人笑话。这个消息暂且压着,待过上一年半载无人在意了,再低调地放出离婚消息,对两方都没有损害。

白蓁身体上有些外伤,但总体没有大碍。原本是该送他去上城区的医院治疗,但他坚持跟着林恩,于是林恩在二零区找了一处较为安静的疗养院,让他暂时住在那里。

白越之在白蓁入院当天就去过病房,吃了闭门羹。隔天再去,仍是黯然离开。

几天后他联系上林恩,听到对方说白蓁主动找了医生,把那枚临时标记给抹去了。白越之一时说不出话来,握着手机良久,直到林恩挂了电话。

在被连续拒绝了一周以后,终于在白蓁出院前夕,他见到了白蓁。

病房里陈设简单,但干净温暖,白蓁穿着细针毛衣和休闲裤,虽然气色不见得多好,一双眼睛看着还算有精神。

护工带上门出去了,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白越之把带来的点心放在桌上,沉默地捡了张椅子坐下。

白蓁叫他“哥”,语气平和,说,“想跟你道个别。”

两天前,林恩问白越之要过白蓁的护照和出入境文件,白越之没有交给林恩,但他已经猜到会有这个结果。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问白蓁,“身体恢复了吗?要选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念书。”

白蓁点点头,以他目前的情况还不会马上离开,但是心理医生建议他,要与过去做一个好的告别。

而他的过去里满满都是他哥。

所以,一切必须从白越之开始。

两个人之间相对沉默了小半分钟,都没有说话。

“带了你喜欢的蛋糕......”白越之拿起捆着丝带的包装盒,想要拆开。

白蓁说,“不用了,哥,我不饿。”

停顿了下,他继续道,“我最近开始看心理医生。向对方倾诉了很多从小到大的事。”

“医生说,很少见过像我这样的病人。因为不管我回忆什么,几乎都只与一个人有关。”

白蓁向心理医生回述的事情多达百件,白越之渗透在他的每个回忆里。

“医生建议我做一次认真的告别。所以我请你过来。”

白蓁边说边搓搓手指,他心里像被细小的针尖一次一次刺中,形成一种绵密的痛感。他很想越过这些疼痛,去迎接一个没有白越之的未来。

“我捅你那一刀,是作为爱情的报复。而我和闵峰结婚,是我作为弟弟,想把欠你的恩情都还给你。”

“名义上我们有共同的父母,我知道他们的婚姻很糟糕,导致你也不相信任何感情。但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娶一个不爱的人,牵她的手在神坛前说违心的誓言。所以我决定替你完成这个联姻。”

说到这里,白蓁浅浅笑了下,流露出一种自嘲的意味,“我做得并不好,漏洞百出,甚至到最后还要你出面帮我摆平,白白送出去一块地。”

“蓁蓁。”白越之出言打断,“我不在意这些。”

白蓁看着他,平静的眼神里似有些微波澜起伏,但在短暂克制后,白蓁仍然继续往下说,“对一个Omega来说,摆脱Alpha的控制总是很难的。但我很想试试看。”

他直视白越之的眼睛,“哥,如果人有下辈子,我愿意再做一次你弟弟。不要被保护得那么好,不要活在谎言里,也不用再为这种错误的关系挣扎许多年。”

“但是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让已经错的事到此为止。”

在他要做出正式道别的前一刻,白越之突然起身走向他,俯低上身将坐在病床边的他抱住,手臂收拢得很紧,声音不再平静,“白蓁,不要说再见。”

——他们可以解除法律上的家人关系,可以让一切变更,没有什么是不能改正的。而他会娶他,给他想要的一切,他们还可以重来。

然而白蓁始终没有回抱白越之,片刻安静后,他说,“哥,我们是告别,不是再见。”

“我想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建立一些与你无关的记忆。它们可能是欢欣鼓舞的,可能悲伤暗淡,但都只和我自己有关。”

说完,白蓁从病床边站起来,推开白越之的手臂,眼神扫过那盒点心。

“你带来的东西都带走吧。我约了心理医生在五点,时间快到了。”

白越之退了一步,他的两手在衣袖中攥紧成拳。

他看着白蓁,视线从白蓁脸上、身上慢慢移动,似乎想再多看一眼,再多铭记一分眼前人的样子,最后他的视线又落回白蓁眼里。

很多往事,浮光掠影地闪过了。

他们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竟是从最亲密无间,走到此刻形同陌路。

墙上的钟缓慢地指向五点,白越之两颌动了动,似暗暗咬牙,胸壑中情绪起伏,最后归于克制。

终于他说,“蓁蓁,有三个字,我想以无关家人的立场说给你听。但你要轻装上路,我就不再说出来了。记得不论走多远,需要帮助时,联系我。”

他深而慢地吐出一口气,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个装有白蓁重要证件的信封,放在桌上。

白蓁没有送他,站在原地目送他提着纸盒走出了房间。

四下很静,落针可闻。

白蓁知道白越之没有走,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地方。经过无比漫长的几分钟,走廊上终于响起远去的脚步声。

白蓁脑中陷入一瞬的空白,一切都结束了,也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走向茶几,拿起那个信封,里面有他的护照,还有一张小小的纸卡。

白蓁抿了抿嘴唇,先拿出卡片,将其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