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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下部(22)

小罗敲敲女小人的头,讲:“你看你,吓着客人了!”

女小人对着小罗吐吐舌头,把手伸给眼睛,讲:“小姐姐,我叫小春。”

眼睛望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女小人,哪里还有半点委屈的影子,拿扫把的女人也过来了,看见眼睛,不好意思的把扫把搁在身后笑,女小人指指她说:“这个是我妈妈。”

眼睛眼睛瞄瞄,小声问:“是你妈妈?亲妈妈啊?”

见女小人点点头,又讲:“你妈妈干嘛打你啊?”

那女人听了扬扬扫把大声讲:“还不是她又到厨房偷吃的给外面的癞皮狗!我。。。。。。”才要说下去,被小罗见扯扯袖子,才见到眼睛又怯怯的缩了缩,忙把扫把又藏在后面,摆摆手讲:“我不是真打她,只是吓吓她,真没想打。。。。。。”

看看了小姑娘痛的抽筋的脸,又讲:“小姐的脚怕是伤筋了,要不进去寻我家老头看看,他是郎中!”

一行人围着眼睛,只等小姑娘开个口,眼睛看看旁边小春恳切望着自己的圆眼睛,终于吁出了口气,点了点头。

谭胖抱了眼睛进旅馆,小罗跟在后头悄悄讲:“大医生,见到我家老头,千万别说你是做洋医生的,他厌这个!”

谭胖不解的望一眼,小罗说:“嗨,还不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没跟着他学看家本事,偷去跑了念洋医,他恼我到现在呢,我是不想累及了你!”

谭胖点点头,又呶呶眼睛已经肿的像个小馒头的脚,问:“这个你阿爸真的在行么?”

小罗翘起大拇指:“不是盖的!四十年的老跌打师傅!包三天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滑竿:解放前重庆常见的一种交通工具,由两根竹竿穿一块厚布制成,行人就躺在布中,由两人攀抬,山城路多攀抖,滑竿轻便软稳擅行,在当时的重庆,比得过上海的黄包车。

注:轿:40年代,由于重庆的地势,传统的轿子行路艰难,逐渐被一种类似滑竿的简易轿子所取代,简单的说,就是两根竹竿架一个板凳,有一个顶,样子比挂杆气派,但坐起来,没有滑竿稳妥舒适。

注:汽车:40年代,重庆的主干道路已修成全,并开设公交,有公共汽车行驶,但因山城道路环绕,汽车行驶的速度往往还没有人抬的滑竿快速。

注:号子:滑竿的抬杆人在一路所经之处都会与客人高唱报道路名号,这亦是当年重庆的一道特殊风景。

十八,我心有你

眼睛眼见着罗娘像戳洋泡泡一样的把自己脚上的紫血泡一个个挑了,紧张的嘴巴里哈着凉气,一眼张一眼闭的看,幸好是不疼的。

眼睛看看立在一边同样紧张兮兮的谭胖,心里面笑嘻嘻的,她觉得自己最近变娇气了,动不动就叫叫哼哼发发嗲,不过如此可换得大胖子的这付表情,小姑娘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罗娘讲:“淤血都逼出来了,蛮好蛮好。”转身又从个罐子里盛了点乌黑的药膏,抹在伤口上,眼睛骤然的觉得清凉,咂咂嘴,讲:“凉的来,是不是龟苓膏?”

虽然老早红十字也有坐诊的中医,但谭胖望着盛药膏脏兮兮的破瓷罐子,凑近闻闻那罐子里的怪异气味,仍是不放心,疑惑着问:“这个?”

罗娘笑了讲:“这个是我家老头自己做的,用起来可不比外边贵的要命的西药膏差!”

眼睛看谭胖的神色,怕他不喜欢这个黑乌乌,要去买外边贵的要命的西药膏,心疼他花钱,忙说:“这个龟苓膏好,养皮肤的,我晓得!”

眼睛因为这只馒头脚,和谭胖安稳的住在了这家黑店里。

白天谭胖是忙的,总是出去,眼睛腿脚不便,就待在二楼的小窗口望外边,楼底下是一棵大的黄角树,有些年头了,从岩石里冒的头,已经伸到了眼睛的窗户前面,眼睛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它的枝杈,小春说:“我家的黄角是附近长的最高的了,娘说是我家风水好!”

眼睛说:“为什么不多种一棵,长的再高,只它一个孤单单的,又有什么用?”

小春说:“小姐姐不懂,黄角在石头里长出来本来就难,这棵是我家没造的时候就在的野树,能长成这样,已经是不容易了。”

眼睛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拿了块大毛巾抹抹面颊,说:“真是可怜。”

小春在旁边噗哧笑起来,讲:“小姐姐你这样真像唱戏的。”

眼睛一本正经的纠正她,说:“你不懂,女人是要这样子的。”

眼睛养脚的这几天,倒和小春越来越好了,都是一般高的小姑娘,谭胖不在的时候,也是小春照料她,而且,小春胖乎乎白嫩嫩的,和阿青很像。

待几天后,眼睛可以走路的时候,已经和小春亲亲热热的了。小春是大大咧咧的山妹子,总是笑嘻嘻的,眼睛喜欢看她的圆眼睛,小春高兴的时候会哈哈哈的疯笑,眼睛也会跟着笑,觉得很爽气。

但是,眼睛在心里面,又告诉自己,要做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她也这样告诉小春,眼睛讲:“你不好这样笑,阿拉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做人太太的笑起来,不好发声音的,牙齿都不好露出来的。要这样。”眼睛摆了个最美的姿势,小春看了又拼命笑,于是,眼睛也摒不住,笑的口水都落下来。

晚间,谭胖回来的时候,天已黑了,又一眼望见眼睛坐在旅馆的门槛上撑着下巴等自己,瘦的来的一个小姑娘,看起来蛮罪过(沪语:可怜),他还没走近,眼睛已经一跳一跳的迎过来,谭胖扶了小人的手,讲:“才好点,又疯跑!”

眼睛扯扯他的手讲:“快走快走!”

不晓得小姑娘又有啥新花头,但看她急吼吼的,谭医生就由她拉着走,蹬蹬的上了楼,眼睛推开了房间门,有点小骄傲的讲:“请进!”

谭胖拉了灯,才发现屋子里贴了好多红的窗花,最简单的花样,但旅馆的房间本来旧白,这样一打扮,倒也显得喜气,走进去看看,明显捣鼓过了,被单上一个折子都没有,连窗户的夹缝里,都不见一点灰渍。

谭胖笑了讲:“这是你弄的啊?”

眼睛得意的点头,又不好意思的讲:“你不用讲谢谢。”

谭胖觉得好笑,揉揉小姑娘的头讲:“房间每天罗太太都来打扫,不用你做的。”

眼睛摇摇头,声音有点低,讲:“这里难道,不是我们家吗?”

见小姑娘的神色有点难过,谭胖蹲下来,讲:“当然也算,只要我们还是在一道,不管住在啥地方都是我们家。”

又讲,“不过以后,我会带你找个更好的地方,买个单独的房子,不和人家挤在一起的,就我们自己住,你喜欢的话,可以在每个房间都贴窗花。”

“听起来真好呀!”眼睛欢喜起来,说,“你肚皮饿吗?我烧了饭啦!”

小姑娘把台面上的盖碗拿掉,谭胖看到了一碟浓油赤酱的糖醋小排骨,眼睛用手指头蘸蘸,唆一口,讲:“我还怕冷掉了,正好,你快点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