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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上部(3)

“吆,想不到这胭脂巷里还有个这么纯的女学生!”眼睛寻着声音看,说话的是个眉毛粗粗的年轻男人,脸很白,嘴唇很薄。下意识的皱眉,白皮肤,薄嘴唇,都不是眼睛喜欢的。

“你不认识吧,”汪先生笑着拍他的肩,“漂亮哇,这是十三岁就上过小报花名册的翡翠小姐,曲子唱的叫怪好听的。”

这时小先生已经站起来,点头向他们问好。

汪先生瞧见她脸上的伤,马上一脸关切:“小姐的面孔怎么啦?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讲给我听!”

小十三翡翠忙用手掩了伤口,娇嗔着回答:“有这么明显啊?是人家不小心碰的,被汪先生这样一眼看出来,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一群人哄笑,此时潘楚怜撩了门帘出来,笑盈盈的招呼:“老汪,来了就快进来了,小菜都要冷了。”

“老汪?”有人用肩膀杠了下汪先生,“叫的像侬屋里老婆似的。”

“第几个老婆啊?”

一阵调笑之后众人上楼,眼睛看见那年轻人回头朝翡翠拼命眨眼睛,翡翠依旧捂着受伤的半边脸,另外半边脸坨红着笑,待人走尽了,她的笑容也散了,依旧吊着在秋千上望天,眼皮都不动一下,死了一样。

这时,厨房里却炸了锅,小先生的眉毛动了下,依旧看她的天。眼睛小跑了去,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吓了一跳。

猫死了。

猫是伍阿姨前些天抓来捉老鼠的,很肥硕的大猫,今天一早却不见了,厨房也是一团乱。

猫被发现压在碗橱后头,血已经干了,头变了型,身体一团污秽,肠子挂着,黑的黄的。

“我说怎么这么臭呢。”凯丽捂着鼻子。

“哪个杀千刀的干的!”伍阿姨用报纸把猫包了,嘴里絮叨着诅咒,“不得好死的。。。。。。”

“侬!”凯丽一下目光灼灼的指着眼睛,眼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就是说你,你晚上后门关好了哇,讲不定又是哪个无聊的小混混搞出来的,哪天要是来个小偷那能办啊?”

“我。。。。。。”眼睛说不出话,吴阿姨狠狠瞪她一眼,说:“她会承认哇?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

眼睛瞧着报纸里的那一堆,有些泪汪汪的:“我去扔掉吧。”接过来,捧着慢慢的往外走。昨天,还给这猫喂了吃剩的小半条鱼,它规矩的吃干净,刺剔的清清楚楚,吃完了自己洗脸,爪子绻起来,毛茸茸的,像戴了毛线手套似的,当时眼睛满足的站在旁边看,为什么满足她不知道,但这种感觉,很不错。

眼睛把猫裹了放到了河里,扑通一下沉下去,就没了踪影。忘了听谁说的,猫啊狗的,是要水葬的,眼睛很接受这个说法,她坚信水底是有龙宫的。回去的时候,夕阳把影子拉的老长,眼睛觉得心里涌着说不上来的悲哀。四马路会乐里已经有些红灯笼挂起来,像极了那个快要坠下的太阳。

半夜,绵绵的雨下起来,小十三翡翠发起了高烧。病来的突然,连夜来的大夫给打了针,到凌晨烧是退了些,但嗓子还是沙哑,鼻子呼呼的,只能用嘴喘气。

“姆妈,我难过死了。”翡翠嘟囔,指指头上,让眼睛给新换块冷毛巾。

“别死啊死的,触霉头啊。”十三玲珑打了个哈欠,“老娘为了你一个晚上都没好睡,眼睛,照顾好小姐,等会去煮点粥,弄的薄点,我先去睡,有什么事情叫我。”

眼睛听话的煮粥,上眼皮搭着下眼皮,才烧上火,就听见小十三翡翠在屋子里歇斯底里的尖叫,慌忙奔去,各屋的灯也都亮了。眼睛进门的时候,台灯幽白的光下翡翠正光着双脚在冰冷的地上跳,见了眼睛,像抓了救命稻草般的一把拽住:“好多,好多的蚂蚁啊!侬看看,快看看我身上有哇?快啊!”

眼睛把大灯打开,仔细的检查翡翠身上,即而摇头:“没,真的没。小姐,侬冷哇,我给你拿衣服哦。”说着就去床头拿外套,哪知刚刚才稳定点的翡翠哇的一声大哭,狠狠将她攥住:“别,别去,chuang上,好多好多蚂蚁!”

这时,各屋的人也都到了,十三玲珑气的跺脚:“我刚睡下,你们又折腾什么?”

小十三翡翠带着哭腔喊着:“姆妈,我床上,好多蚂蚁!”

“乱讲!”十三玲珑上前一把掀开被子,也呆了。许多的小黑点,在枕头的边缘蠕动着,似还有东西移动,定睛一看,竟是半块糖。

“你又在床chuang上吃东西了?”

“我没。。。。。。”

“还抵赖!”

“翡翠,你头发上好象有只蚂蚁。。。。。。”金盏菊大惊小怪的叫。

“啊?哪里啊?姆妈!”翡翠急的眼泪鼻涕都下来,手足无措的拉着十三玲珑。

“我看,哪里有啊?你就别吓她了!”

“天地良心哦,我刚刚真的看到。。。。。。”

“姆妈!”

“好了!”十三玲珑被吵的有些不耐烦,眉头紧皱,“我看你快点去洗个澡好了,眼睛去烧水,再把这床单换了,明朝伍阿姨来了再叫她帮忙消毒下。”

“姆妈!”翡翠还是紧张的摇她的手。

“还不放心啊,”十三玲珑的眼睛瞪起来,“不放心把头发剃光!”

见没事了,众人也就散了,此时十三玲珑忽然叫住了一直站在最外头的裘纨素:“裘小姐,还有两个礼拜哦。”

这时裘纨素已然转身要走,听见这话,恩了一声,走的更快了。潘楚怜紧了紧披着的风衣笑起来:“看样子,北屋要有新先生了。”刑安娜脚步顿了顿,既又往前走。倒是金盏菊接过话茬:“人还没走呢,你就起哄,再说了,这事体,与你何干?”

潘楚怜鼻子里哼了声,白了一眼就转身回屋。

“姆妈,”金盏菊靠在栏杆上,把手伸出去接檐上的雨水,“你看清明快到了,早上死了个猫,现在又是这个事,要不要请个师傅来去去邪啊?”

十三玲珑还未说话,紧偎着她的翡翠已经拼命的点起头来,被十三玲珑一个冷裂的眼神又吓得低下头去:“老娘有这么多闲钱么?都是大惊小怪!”

作者有话要说:四马路会乐里:解放前上海高级JI院所在地。

红灯笼:旧时JI院接客有挂红灯笼的习俗。

番外——女儿

有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在乎你.其实每次回来,我并不想见到你,你的眼睛直钩钩的,太像你母亲。

你知道,你的母亲,瞧不起我。每次你抱着我送你的东西,无论贵重于否,都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如果当年你母亲,也有你这般的表情,哪怕是一次,我想我此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说真的,也说不出她哪里好,她是显贵之女,那又怎么样呢?倒台了,还不如我这个买卖人,何况,她是庶出。我真的搞不清她如此骄傲的来源,问也没用。她不喜欢和我说话,和你一样。

在床上,我不知道这样和你说是否妥当,但你要明白,父亲也是一个男人,如果一个女人,在床第之间,在我对她疼爱的整个过程里不发一点声音,不做一丝回应,你能了解,我的心情么?打她耳光,我是迫不得已,否则我会以为她死了,你母亲是个强脾气,打出血来,还是一动不动。这让我沮丧,你明白么?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才能打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