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夜(73)
也比如他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当然她不是害怕他的体内存在着另一个恐怖的人格,她害怕的是当她完全了解他的过去后,勾起她虚伪的同理心,她会像圣母一样尝试开解他,而这反倒会给他带来更深的伤害。
苏又澄说过,如果没有做好彻底进入别人人生的准备,那就得对别人的痛苦无视到底,置身事外的冷漠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善良。相反,在别人毫无防备之际,随意介入别人的生活,发散自己的温柔和热心,等到别人的痛苦让你感到压抑,又毫不留情地选择抽身,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
扪心自问,她并没有做好这种准备。
总之,和菲恩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他生活在一个她无法抵达的维度里,同样她也是。
他们格格不入,就像两条不平行的直线,短暂相交后,不该再有任何交集。
虞笙敛神看了眼手表,决定在孟棠深入挖掘自己刚才那句话前终止话题,于是她走到角落,抓起行李箱的杆子,“下午还有事,我先回趟别墅,晚上再来看你。”
孟棠问:“你要办的事和赵晋有关?”
对于她料事如神的能力,虞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心满眼都是佩服。
“早上陈梦琪说漏嘴跟我提到了这件事,以她这藏不住秘密的性格,在告诉你我受伤的同时,肯定也会跟你说起这事。”
她既然已经猜到,虞笙也就不否认,“我想去他妻子那看看,不是说非要做什么,先看一眼再说。”
孟棠没阻止,嗯一声后问道:“接下这份委托,你后悔吗?”
工作室从来没有接过类似的委托,一开始虞笙很犹豫,能得到杀人犯的自省最好,可要是这人没有一点悔过之心,赵晋又会如何应对?
她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
带着对女儿的思念和对杀人犯的痛恨到生命终止前一刻。
又或者——
以牙还牙,以血换血。
虞笙实话实说:“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其实并不吃惊,心里沉甸甸、不好受倒是真的,至于要说后悔,应该是没有的。”
她能肯定,如果当初赵晋没有找上她们,他也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这事查探清楚,只是耗费的时间会更长而已。
孟棠知道她在想什么,神情松散下来,扯了扯唇,“难得你有这么通透不拧巴的时候。”
虞笙半开玩笑地说:“去了趟柏林,一不留神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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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笙把行李放到别墅后直接开车去了赵晋家所在的老城区。
离上次见面的茶馆不远。
快到小区门口前,她忽然升起打退堂鼓的念头。
赵晋妻子见到她之后会说些什么,歇斯底里的指责,还是一言不发地表露着自己的痛苦,她想不到答案,但不管是哪种,或多或少都会加重她的愧疚。
挣扎过后,她回到车上,头在方向盘上砸了两下,拧动车钥匙,启程离开。
第二趟终点在新工作室。
装修风格看上去和想象中的一样简洁舒服,以白、灰冷色调为主,只有会客室色彩鲜明,橙、黄色块碰撞。
虞笙一出现,就有人注意到了,她摆手敷衍地回了几道热情的招呼,直奔休息室的沙发,蹬掉鞋子,将毛毯往脑袋上一兜,睡得昏天黑地。
陈梦琪和江北还不知道她去找过赵晋妻子,最后却犯怂逃跑这事,想当然地将她此刻散发出的低气压当成舟车劳顿后的疲乏,面面相觑后,没人赶着上去找不痛快,继续干手上的活。
下班前一小时,陈梦琪忽然夸张地叫了声。
江北瞥她眼,“又发癫了?”
陈梦琪压着声音说:“我想起了一件事,虞笙姐在德国好像谈了个男朋友,你说她现在心情不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接受不了异地恋分手了?”
江北余光打眼到从休息室出来、这会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虞笙,聪明地选择闭嘴。
睡醒后的虞笙耳朵格外尖,陈梦琪这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她抿直了唇问:“你是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熟悉的嗓音让陈梦琪心脏一抖,扭头,磕磕巴巴地说:“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失恋的时候,垮着一张苦逼脸,恨不得全世界的情侣都分手,幸福的时候,就许愿全天下男女都能长长久久的人啊。”
第30章
知道陈梦琪属于蹬鼻子上脸的类型, 虞笙就没再理她,下班后,工作室安排了一次烤肉聚餐。
选的烤肉店在凤起路那边, 刚开业那段时间, 都去赶热潮,晚市天天排到九、十点,不到半年,人流量少了大半,除非节假日, 基本不需要排队。
到的时间巧,刚清了两张六人桌,一行人进店坐下。
虞笙加购了份横膈膜和一听冰可乐,就退出了点单小程序, 戴上耳机准备听会歌。
点开的却不是网易云这种音乐app, 而是WeChat里的Finn头像。
明明才过去一天, 她莫名觉得他的嗓音变陌生了, 像历史长河里的晨钟暮鼓, 敲的她心头怅然若失。
反复听了几遍, 在某个节点上, 她忽然又开始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和自身的存在。
十分钟后菜品陆陆续续上来, 虞笙才将耳机放了回去,有服务员在一旁帮忙烤, 他们乐得清闲,开始漫无天际地侃大山,每个话题都跳得很快, 不一会,陈梦琪开始聊起楼下新搬来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十名员工女性占了九成,唯一一个帅哥还是gay。”
虞笙睇她,“我们这工作室也没搬来多久,你了解得倒挺清楚。”
陈梦琪被她盯得一阵心虚,“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多订了两份盒饭,想着不能浪费,没准还能顺便培养培养邻居情,就把盒饭送到楼下去了,这一趟过后,我们两家工作室也确实熟稔不少。”
虞笙真想拿筷子敲她脑袋,“你也是牛,拿我们不要的东西送给别人,十个人还只有两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多抠。”
陈梦琪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会才底气不足地说道:“其实他们没要。”
不知道想起什么,语气变了个样:“不仅没要,其中一个人还对我进行了人格侮辱,说什么这种饭给狗都不吃。”
虞笙算听出来了,他们不是因为送饭才变得熟稔,而是因为吵架。
“什么人啊,长得柔柔弱弱的,说出来的话这么难听,男人面前嘤嘤嘤的,背后又咣咣咣的,上回我还看到有个老人撞了下她,也跟她道歉了,她不肯罢休,劈头盖脸把人痛骂了一顿。”
虞笙发现自己从柏林回来后跟不上他们的话题了,听什么都是云里雾里的:“咣咣咣是什么意思?”
江北配合地做出了大猩猩捶胸口的动作,“形容一个人有种未经教化的野蛮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