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夜(72)
虞笙把行李扔在角落,拉开床边的椅子,跟在自己家一样,大剌剌地坐下,“没呢。”
“半小时后,会有人过来送餐,”孟棠边说边拿出了手机,“我现在给他发消息让他加两道重口味的菜。”
虞笙以为她说的是江北和陈梦琪中的一个,没有多问直接点了点头。
孟棠发完消息,就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下巴一昂,指着旁边的果篮说:“你可以先吃点水果店垫肚子,水果刀在抽屉第一层。”
虞笙偏头看去,果篮像是今天刚送过来的,塑料薄膜都没拆,里面的水果看上去很新鲜。
她抬了抬臀,从里面拿了个苹果出来,简单冲洗一遍,削皮的时候问了句:“谁伤的你?”
她一直低着头,声线也无波无澜的,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孟棠看破不说破,盯住她笨拙的动作看了会,看到大片果肉被她连皮削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夺走她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三两下削好后还给她,一面说:“不认识。”
虞笙也不拆穿她的谎言,将苹果对半切后,其中一块递到她嘴边,“报警了没?”
“没有。”
虞笙有些生气,“都伤成这样了,你不报警?”
陈梦琪在电话里告诉她只是皮肉伤,可谁的皮肉伤会把脑袋裹得跟粽子一样?
“太麻烦。”孟棠面无表情地说,偏冷的骨相上伤口纵横交错,瞧着分外瘆人。
虞笙被生生气笑了,同时升起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有人过来送饭那会,虞笙正好离开病房去接了通电话,叶尔澜打来的,让她参加下周她表妹的婚礼。
虞笙敷衍地回了句:“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再说吧。”
紧接着,母女俩就结婚这一话题掰扯了足足十五分钟,虞笙听得头疼,随便诌了个理由挂断电话,转身朝病房走去,远远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从病房里拐出。
背影很眼熟,她很快想起在哪见过。
回到病房,孟棠已经摆好了餐,虞笙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尝了口水煮肉片,味道不错。
就在她的筷子第二次伸过去时,耳边传来清淡的声音,“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虞笙挠挠自己的脸,“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孟棠:“满脸的问号,你说呢?”
虞笙笑,隔了会说:“给你送饭这个人,我之前在巴黎见过他,那会他跟你待在一起。”
孟棠还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我是跟他一起去的巴黎。”
“男朋友?”
孟棠皱了下眉,“没那么纯粹,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构建在利益往来之上的,很多事情上我需要仰仗他裴家二公子的身份,同样他也需要一个平民伴侣,用来变相地告诉所有人他已经心甘情愿地放弃通过联姻来得到扩张自己势力的机会,从而打消裴家太太对他的猜忌和顾虑。”
这男人姓裴?
虞笙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他是裴轻厌?裴家那位私生子?”
孟棠冷淡地嗯了声。
虞笙默了会,“一直以来,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像昨天这种事情之后还会发生吗?还是发生几次?会比这还要严重吗?”
孟棠还是那副将自己生命置之度外的冷淡态度,“未来的事情,我说不准,我只能说,这段时间他们会安分一些。”
她果然知道是谁伤的她。
虞笙忍住没问到底是谁,“我能做些什么?”
孟棠抬起眼皮,定定地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虞笙的错觉,又或者说是受到了日光照射的影响,她从她的眼睛里望见了前所未有的、和苏又橙极度相似的忧伤,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的水雾,而她们是雾里朦胧到虚假的存在。
望得久了,虞笙眼睛里不由也沾染上雾气,就在心底突如其来的潮湿快要涌出来前,孟棠终于出声,嗓音听起来异常的晦涩:“不用,什么都别做,就这样安安静静在一边,求你了。”
在虞笙记忆里,孟棠从来没有低声下气地求过别人,哪怕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也是高傲的,这三个字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来。
虞笙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插手你的任何事,但有一点你要跟我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她顿了顿,补充:“还有就是,以后别跟我说'求你了'这种话。”
以她们的关系,任何一方都没有必要如此卑微和生分。
孟棠眼中的薄雾散了,低低应了声好。
虞笙长舒了一口气,等护士查房离开后问:“你受伤的事是不是也没告诉橙子?”
孟棠一顿,“告诉她做什么?她有她的安排,没必要为了见我这副样子特地回来一趟。更何况,她那敏感的性子,告诉她只会让她担心,增加她的心理重压。”
“可我想见她了。”虞笙问,“你难道不想吗?”
孟棠似是而非地说:“该见到的时候总能见到的。”
对着苏又澄的头像看了会,虞笙放弃给她打电话的念头,手机刚揣回口袋,就听见孟棠问:“你呢,处理完了那边的事?”
虞笙猜测她想打探的也是感情上的事,稍顿后说:“处理是处理完了,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做事总是拖泥带水的,像你一样干脆利落、一口气彻底斩断所有情丝是做不到的,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缓冲。”
“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干脆?”
“凡事总有例外。”
孟棠极轻地笑了声:“要是这人真和你在电话里形容的那么好,藕断丝连、死灰复燃这种结果未尝不可以。”
虞笙还没设想过这种结局,或者该说设想到这一步,自嘲地勾起唇角,“不太可能。”
孟棠投过去诧异的一瞥。
“不瞒你说,直到分手前一天,我才发现我俩其实完全不合适。”
这种“不合适”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他们的性格,包括对待某一事物的态度太不一致了。
比如他在工作时享受的神态,是她从未有过的。
如她说的那样,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但不可否认,在尝试共情的过程中,这份工作也给她带来了数不尽的痛苦,这就注定她无法像他一样纯粹地投入,纯粹地热爱,再纯粹地享受。
比如他在盯住蝴蝶时眼底倾泻而出的狂热,让她不由联想到他对待爱情的态度是否也是这样。
她是抱着追求一时的快乐和刺激的心态才开始的这段恋情,显然他要比她认真得多。直到分手前,她才确实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但她还是不能保证,她对他的喜欢会持续多久,或许永远都赶不上他的一半,这种认知让她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愧疚,感情里要不得的就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