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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华(8)

云长笑道:“好了,回吧你们!”

外边哪个小伙的一声口哨,让披着头盖的福巧更是紧张,一手心的汗捏着就没停过,盖头揭开了,云长的脸孔已是熟甚的,撇一眼,又仿佛,只是头一回见。

云长望着福巧,说:“咱结了婚,再叫表姐不妥,以后,我叫你福巧好不?”

福巧烫烧了耳朵根,点点头。

云长倒了交杯酒,说:“福巧,喝了这一杯,咱就是一家子,日后,家里麻烦你!”

福巧轻声说:“即是一家人,客气啥?”

云长笑道:“也是!”

福巧一杯饮了酒,咂了下回味,低声说:“好酒!”

云长的笑脸漾在烛光里,说:“那再来一杯!”

“好!”

那一夜的酒香烈,和云长碰杯饮着,福巧那颗初嫁忐忑的心,就在这样的辣气香暖中,放妥贴了。

婚后三天,雨停了,未曾想,换来的却是破堤大水。春分带着福巧和小女儿依躲在还未淹的屋顶子上,春分湿手撩一把乱发,说:“福巧,本来今日该回门子,你看这老天摧的!”

福巧说:“娘,没事!”又叫一声左右焦看着的小姑子云梧,“梧子,你别动,仔细滑下去!”

云梧说:“娘,大哥咋还不回来呢?咱要在这待到哪时候呢?”

春分说:“各家这多事,你哥公办的,哪能单管自家的?你别急了,自会有人来管咱这头的!”

云梧看着那水上漂浮的,叹一口道:“只可惜了咱的东西。”忽然手一指叫道:“娘!你快看,那是不我爹的牌位?”

春分惊道:“是啊!我道慌里的早飘走了的,到底还是认识自家的!”说着就想下去够,脚却因急爬了屋顶子崴了,是钻心疼的。

福巧瞧一眼幼小的小姑子,咬咬牙说:“娘,我来!”

想事这大水摧的,又飘落起中雨来,风也大,夹杂迷敲着女人们的面孔,眼瞧着那小木牌子溜转在个水旮旯里就要拐出去,福巧急着挨着屋顶子一点点的下移,云梧抹一把面上的雨水,望着迈一步颤一记的福巧,叫着:“大嫂子,你小心啊!”

风像推着福巧,福巧晃晃着全倾着身子,只沾抓了屋顶子一点边的够,春分在上头瞧得心惊胆战,叫着:“大巧啊,不行就算了!”

福巧摒着气伸长了胳膊捞,总算是够着了,回头对婆婆笑叫着:“娘,行啦!”

这一兴奋回头间,福巧脚下一滑,落下去了。

福巧在合庄一记失足落水的时刻,娘家小沟庄也正是哗然一片海泊汪洋,在这撕扯滂沱的冲击下,凤衣年久失修的家,淹塌了。而佟老贵,死了。

民兵队找到凤衣的时候,凤衣半浸透了浮在水里,身子抖瑟着,只十根手指头紧扒着那还尚未倒下的一根梁,就起来的时候手已几乎僵紧的掰不开,整个人已是傻的,叫了半天才应,问她:“你爹呢?”

凤衣点头又摇头,手茫然的指,嘴巴里说:“不晓得。”

几日后水退了佟老贵被扒出来的时候早咽气了,凤衣眼神散着,牙齿咬着,吸着冷气的冲过去,手指头颤着去抠剥佟老贵鼻孔嘴巴里的淤泥,福祥看不过去拉,说:“人已走了,你这般,叫他走也走的不稳妥!”紧摒着几日的女子才在男人阔大的怀里一声凄厉的哭,仿佛她才是那个淹水的,裹泥冰冷的手指紧抓着男人的手臂,好像生怕一撒手,才浮出水面的头,就又会被吞没下去。

六,倾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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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临危受命的合庄农会主席季云长回家的时候,水才退,家里还留有处处水过的影,新妻福巧躺在床上,脚踝处一道大血口子才凝的,对着他笑,说:“回来了?”

福巧支撑着要起来,云长才换了一半的衫子,连忙扶住妻子,说:“你干嘛呀你?”

福巧一只脚在地上跳着,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云长说,“你别折腾,好好躺着。”

福巧也笑,说:“就破了点皮,哪那娇贵?”瞧着丈夫的脸孔,青胡渣子长出来,憔悴的眼眶,又说:“这几天,没好睡吧?”忽然又捺见丈夫肩头的淤痕青肿,惊道:“这是咋弄的?”

云长转头看,说:“恐是扛沙袋子蹭的,没啥感觉,我都没发现!”

福巧翻箱倒柜的找剩余,终找出个瓶子来,说:“还好,还在!”

云长问:“啥呀?”

“咱结婚时余的酒,我给存了!”

福巧帮着云长揉瘀伤,手劲颇大,搓的生疼热乎,说:“你忍着,这样才好的快。”

云长呲着嘴的笑,说:“你本留着解馋的,倒派上这用场了!”

福巧也笑,手搭在男人的肩上道:“那以后你可得给我补买了!”

这一搭弄,自己的手倒给云长反握住了,云长的手长大,将福巧的手整个的包窝住了,望不见脸面的,两个人就这般背贴胸的手拉着手,下一瞬,女人就被一转手的拽转过来了,福巧一小惊笑的同时,倒想起小时候是自己的手包着这个女娃娃似的表弟弟的牵,转眼间,调了个了,福巧这一笑,浓眉大眼圆脸蛋的娇憨,云长心头更是一热,只手一扯近,女人就弹绵的入了怀,于是,小别重逢的新婚燕尔开始了闺房里的蜜里调油。

累到极致,反而睡不踏实了,云雨之后云长本来沾床就着了,夜半了却又醒了,瞧一眼手肘边的女人,红扑扑熟透的睡,自己的身子再朝近了靠一靠,妻子的气息温暖,以往心里还在的那个影子,这时又跳出来,虽浅淡了,但还存在着。

此时此刻,云长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几日里村里忙的时候,过家门而不入,总觉得有福巧在,就安稳了。对福巧的这种信任,自云长小时候就有,那时候在白家念私塾,每日里老早老晚的赶,寒冬腊月的,也是赤着脚板子的来回,脚底心子破了扎了刺,疼的迈步都瘸颠着眼睛眉毛的歪皱,老师心挺好,拿了凤衣的鞋子给他穿,却是穿不得的,绝不是嫌弃女孩子的鞋,而是,连心疼的迈不进。那时候福巧按奶奶的吩咐来给他送馒头,瞧见了,袖子一撩说:“我帮你拔!”

刺是云长自己也拔了几回的,却总挑不出那根,福巧说:“哎,那不是根本法,我有土法子包你好!不过可疼!”

福巧小时候比现在肉圆些,对着他这个堂弟总是小脸一本正经的摆着个不容置疑小大人的样,云长记得当时自己被小表姐搂在暖怀里冰坨子脚的大脚趾头无意识的自个动了动,于是,云长点了头。

土法子很简单,过程却是受罪的,福巧眼灼灼的再看一次云长,说:“我可来了啊!”

云长紧捏了一本书的两端,皱眉头咬嘴唇的点头。

于是,搓热了的粗盐,一下子搓破那刺泡,揉进了他那已经见血见肉的伤口。

痛的似蛇钻了心,云长的脚自我保护挣扎的抖,福巧抱着喊一声:“关口上了别动啊!”手指一挤力,云长忍不住刻骨痛的一声叫,福巧笑起来,说:“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