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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难为(172)

他习惯了这么叫他,五六年来如一日。

犹记得十年前,他带着毒素缠身的妻子离开都城时,是鸷鹰替他疏的通道,从逐鹿到严馥,最后到北关,这才安心地定居下来。

北关生活清苦,这没关系,心境自由了便好。忙里偷闲两人呷几口烧刀子,然后畅谈一番北关局势,再聊几句关山镇的生活。还想着等城墙筑就,边防安耽,鸷鹰回都城复命,自己就带着妻子南下,一北一南,也算是在有生之年游遍先祖创下的大同江山。当时还约好,自己要是在南域定居了,给他也留一间房……

然而,那些酒后的畅想,还没一一实现,那个家伙,那个年龄比他小十岁、反过来老沉持重地像他兄长的家伙却先他一步离开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从小到大,他还真没这么肆意地哭过。哪怕是被兄弟设计驱逐出宫、哪怕妻子的病让他每每想起就心痛万分,也没哭成这样。此刻的他,哭得如洪水决堤。

“将军……”

从昏迷中清醒的青焰,听徐嫣儿转述了赵睿耘的话后,倒是没坚持着去南关送信,而是翻上马背,又驰回桃谷来了。可还是迟了一步。

当他跌跌撞撞地下到桃谷底部,看到眼前这一幕场景,双膝一软,跪倒在了赵睿耘身后,头一磕,整个人匍倒在了雪地上:“将军——”

赵睿耘被青焰这记哀泣的呼唤,倒是回过了神,记起青焰的伤势,抹了把脸,回头扶起他:“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留下养伤的吗?”

“四王爷……”

十二骑是知道他的身份的。那会儿从宫里出来,得亏了他们十二人的帮忙。这份恩义,他赵睿耘始终记在心上,也因此,只要他们十二人或是他们主子有什么伤痛,哪怕他已经歇下了,哪怕营里其实还有军医,他也会提着药箱,匆匆上山给他们治疗。

“青焰没用!将军以身掩护,助我突围,青焰仍没法求得援兵……”

青焰说完,也放声大哭起来。双手握拳不住捶着雪地,砸起的雪粒子,落回他脸上,与泪水融在一起,滴落雪地,根本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雪水。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哭起来却像个还没束发的孩子。

赵睿耘心里感慨着,殊不知自己方才的哭相,与青焰不相上下。

两人一先一后地哭完,倒是冷静下来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起内讧了?”赵睿耘走在前,想趁夜幕降下来之前,清点出殒命的阙家军人数,当然,心里也隐隐希冀有谁还活着,像那金狼国太子一样,只是晕过去了。

青焰支着一柄剑,撑着内伤严重的躯体,跟在他身后,边说:“看起来像是互相厮杀。还有那尊火炮……”

他回头指指崖壁上的密林:“据说那是东渡国大皇子私底下打造的,本来是要夺位用的,不知怎的,被金狼国说服了一起来入侵我朝北疆,之前就是拿这个威胁我们,逼我们投降,可现在,我下来时看到那火炮的炮口朝里了……”

赵睿耘也回想起林子里看到的金狼、东渡两国的兵士尸体,觉得两国内讧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这一路翻看下来,没发现鸷鹰,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护在鸷鹰身边的十二骑成员。哪怕走了六个,再除却青焰,也还有五个吧。

这么一想,他心底的希冀越发大了。

“加紧速度,回头再去审那金狼国太子。”

“金狼国太子?”青焰讶然地瞪大眼。

这才听赵睿耘解释了一遍金狼国太子是如何落到他手上的过程,听完后哑然无语,那人也忒不走运了,都逃过一劫了还被活擒。

接下来,两人既忐忑又希冀地将一具具为国捐躯的死难将士,排成队列躺好,直到最后一具尸体也搬完,真的没发现想找的人后,两人齐齐长呼了一口气。

“没找到就是还有希望。今儿天色不早了,先下山吧,说不定他们已经下山了。这些将士,明儿记录了他们的名字,然后找人安葬了……”

至于被俘的金狼国太子,当然也被拖下了山。

双人双马一俘虏总算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关山镇。

孰料,刚跨入关山镇地界,就见客栈掌柜面色焦虑地迎了上来:“我的活菩萨啊,可等着您了。”

赵睿耘挑起眉头,不知他话里的意思。

然而,等他跟着掌柜来到客栈、看到客栈大堂里挤挤躺着的百来名阙家军时,他和青焰几乎跳起来。

“别急!我挨个儿都看过了,只是晕去了。这才盼着您回来呀!”

掌柜见两人不知是惊吓多还是惊喜多的表情,忙开口安抚。

“真的只是晕吗?”

青焰欣喜地扑上去,挨个看了几个,还低头听他们的心跳,接着激动地对赵睿耘说:“有心跳!真活着!哈哈哈!没死!还活着!对了,将军!将军!将军呢?”

“……将军没在这里啊。”掌柜的一脸困惑:“你们上山没找到他吗?”

大堂里瞬间陷入沉默。

掌柜的一看他们的神情,放佛明白了什么:“将军他……是不是……”

赵睿耘一声不发。

青焰也沉默不语,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挨个往下辨认,直到大堂里躺着的一百零三个阙家军都辨认完,这里头真的没有他的主子,才苍白着神色“啪”地跌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145 苏醒

魔珠的草坪上,卫嫦跪坐在阙聿宸的身旁,握着他的手,心底五味杂陈。

原以为季宁歌这个炮灰,在她穿来后已经改了命盘了。

没见她一切都顺风顺水的么,甚至被山贼掳去,也能化险为夷。

谁知,她是炮灰逆袭、嫁给了他没错,却也因此连累得他跟着自己被炮灰了。

如果自己没有穿来,如果嫁给他的还是季宁岚,那么,季宁岚就不会进宫,也就不会和六王爷联手,皇上不会被下药,从而也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

归根结底,她觉得这件事无论怎么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暗骂自己真是个丧门星,害他好好的一品大将军都做得如此悲催。

不止他悲催,整个阙家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好在赵睿康还有点良知,没来个满门抄斩……

唉……

她轻叹一声,随着思绪的回归,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原本就因长期的日晒雨淋显得有些黝黑的脸部肌肤,这会儿是彻底的暗淡无光。

气色差到极点不说,脸上还在脱皮,摸上去粗粗糙糙的。嘴唇也干燥皲裂、没一点血色。左边的嘴角还皲裂到出血。还有深陷的眼窝、扎手的下巴……让他明明才二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比她四十二岁的便宜爹还显老。

才半年不见,怎么就将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卫嫦轻轻捏了捏他的两颊,除了一层面皮,就是骨头了,一点手感都没有。连着眨了好几下眼,免得发酸的鼻子,带动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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