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招,先是左边这么一劈,右边这么一转……”张无忌又
凑眼去瞧,见说话的正是赵敏。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殿中,手
里提着一把木剑,照着何太冲的剑法使了起来。番僧摩诃巴
思手舞双刀,跟她喂招。
那黑脸的玄冥老人便是赵敏称为“鹿杖先生”的鹿杖客,
赞道:“主人真是聪明无比,这一招使得分毫不错。”赵敏练
了一次又练一次,每次都是将剑尖戳到摩诃巴思腋下,虽然
剑是木剑,但重重一戳,每一次又都戳在同一部位,料必颇
为疼痛。摩诃巴思却聚精会神的跟她喂招,全无半点怨怼或
闪避之意。
她练熟了这几招,又叫温卧儿出来,再试何太冲如何击
败他的剑法。张无忌此时已然明白,原来赵敏将各派高手囚
禁此处,使药物抑住各人的内力,逼迫他们投降朝廷。众人
自然不降,便命人逐一与之相斗,她在旁察看,得以偷学各
门各派的精妙招数,用心之毒,计谋之恶,实是令人发指。
跟着赵敏和黑林钵夫喂招,使到最后数招时有些迟疑,问
道:“鹿杖先生,是这样的么?”鹿杖客沉吟不答,转头道:
“鹤兄弟,你瞧清楚了没有?”左首角落里一个声音道:“苦大
师一定记得更清楚。”赵敏笑道:“苦大师,劳你的驾,请来
指点一下。”
只见右首走过来一个长发披肩的头陀,身材魁伟,满面
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本来相貌已全不可辨。他头发作红棕
之色,自非中土人氏。他一言不发,接过赵敏手中木剑,刷
刷刷刷数剑,便向黑林钵夫攻去,使的竟是昆仑派剑法。
这个被称为“苦大师”的苦头陀模仿何太冲剑招,也是
丝毫不用内力,那黑林钵夫却全力施为,斗到酣处,他挥杖
横扫,殿右熄后点亮了的红烛突又齐灭。何太冲在这一招上
无可闪避,迫得以木剑硬挡铁杖,这才折剑落败,但那苦头
陀的木剑方位陡转,轻飘飘的削出,犹似轻燕掠过水面、贴
着铁杖削了上去。
黑林钵夫握杖的手指被木剑削中,虎口处穴道酸麻,登
时拿捏不住,当的一声,铁杖落地,撞得青砖砖屑纷飞。黑
林钵夫满脸通红,心知这木剑若是换了利剑,自己八根手指
早已削断,躬身道:“拜服,拜服!”俯身拾起铁杖。苦头陀
双手托着木剑,交给赵敏。
赵敏笑道:“苦大师,最后一招精妙绝伦,也是昆仑派的
剑法么?”苦头陀摇了摇头。赵敏又道;“难怪何太冲不会,苦
大师,你教教我。”苦头陀空手比剑。赵敏持剑照做。练到第
三次,苦头陀行动如电,已然快得不可思议,赵敏便跟不上
了,但她剑招虽然慢了,仍是依模依样,丝毫不爽。苦头陀
翻过身来,双手向前一送,停着就此不动。张无忌暗暗喝一
声彩:“好,大是高明!”
赵敏一时却不明白,侧头看着苦头陀的姿势,想了一想,
登时领悟,说道:“啊,苦大师,你手中若有兵刃,一杖已击
在我的臂上。这一招如何化解?”苦头陀反手做个姿势,抓住
铁杖,左足飞出,头一抬,显是已夺过敌人铁杖,同时将人
踢飞。这几下似拙实巧,乃是极刚猛的外门功夫。赵敏笑道:
“好师父,你快教我。”神情又娇又媚。张无忌心中怦的一跳,
心想:“你内力不够,这一招是学不来的。可是她这么求人,
实教人难以推却。”苦头陀做了两个手势,正是示意:“你内
力不够,没法子学。”转身走开,不再理她。
张无忌寻思:“苦头陀武功之强,只怕和玄冥二老不分上
下,虽不知内力如何,但招数神妙,大是劲敌。他只打手势
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可是他耳朵却又不聋。赵姑娘对他
颇见礼遇,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赵敏见苦头陀不肯再教,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说道:
“叫崆峒派的唐文亮来。”过不多时,唐文亮被押着进殿。鹿
杖客又派了三个人和他过招。唐文亮不肯在兵刃上吃亏,空
手比掌,先胜两场,到第三场上,对手催动内力,唐文亮无
可与抗,亦被斩去了一根手指。
这一次赵敏练招,由鹿杖客在旁指点。张无忌此时已瞧
出端倪,赵敏显是内力不足,情知难以速成,是以想尽学诸
家门派之所长,俾成一代高手,这条路子原亦可行,招数练
到极精之时,大可补功力之不足。
赵敏练过拳法,说道:“叫灭绝老尼来!”一名黄衣人禀
道:“灭绝老尼已绝食五天,今日仍是倔强异常,不肯奉命。”
赵敏笑道:“饿死了她也罢!唔,叫峨嵋派那个小姑娘周芷若
来。”手下人答应了,转身出殿。
张无忌对周芷若当日在汉水舟中殷勤照料之意,常怀感
激。在光明顶上,周芷若曾指点他易数方位之法,由此得破
华山、昆仑两派的刀剑联手,其后刺他一剑,那是奉了师父
的严令,他也不存芥蒂,这时听赵敏吩咐带她前来,不禁心
头一震。
过了片刻,一群黄衣人押着周芷若进殿。张无忌见她清
丽如昔,只比在光明顶之时略现憔悴,虽身处敌人掌握,却
泰然自若,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鹿杖客照例问她降是不
降,周芷若摇了抓头,并不说话。
鹿杖客正要派人和她比剑,赵敏说道:“周姑娘,你这么
年轻,已是峨嵋派的及门高弟,着实令人生羡。听说你是灭
绝大师的得意弟子,深得她老人家剑招绝学,是也不是?”周
芷若道:“家师武功博大精深,说到传她老人家剑招绝学,小
女子年轻学浅,可差得远了。”赵敏笑道:“这里的规矩,只
要谁能胜得我们三人,便平平安安的送他出门,再无丝毫留
难。尊师何以这般涯岸自高,不屑跟我们切磋一下武学?”
周芷若道:“家师是宁死不辱。堂堂峨嵋派掌门,岂肯在
你们手下苟且求生?你说得不错,家师确是瞧不起卑鄙阴毒
的小人,不屑跟你们动手过招。”赵敏竟不生气,笑道:“那
周姑娘你呢?”周芷若道:“我小小女子,有甚么主张?师父
怎么说,我便怎么做。”赵敏道:“尊师叫你也不要跟我们动
手,是不是?那为了甚么?”周芷若道:“峨嵋派的剑法,虽
不能说是甚么了不起的绝学,终究是中原正大门派的武功,不
能让番邦胡虏的无耻之徒偷学了去。”她说话神态斯斯文文,
但言辞锋利,竟丝毫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