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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58)

人,真的很难理解。

“或许是卖妻鬻女。”

柳如棠沉声:“将妻女发卖,从而赚取银钱。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默了默,柳如棠冷嗤:“记得那尊送子观音像吗?”

明明有了女儿,却对生子念念不忘。女儿失踪后,居然不忘给送子观音上香。

纯粹的“赚取银钱”,可没办法为他们带去一个儿子。

“镇厄司处理过类似的案子。”

静思片刻,柳如棠道:“一些邪祟为了尽快积攒修为,会与人族达成交易——邪祟给人好处,那人受到恩惠,需要献上同等的报酬。”

长安城中有镇厄司当职,邪祟游荡于街头害人,风险极大。

与其冒着被当场抓获的危险,不如暗中驱使人族,自己则龟缩一角,等待供奉就好。

说到这里,柳如棠冷声笑了笑:“而邪祟索取的报酬,通常是人。”

“也就是说,”阎清欢咽下一口唾沫,“这些人家的妻女消失不见,也许是因为……他们主动把妻女献给邪祟,换取好处?”

大白天的,他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这种震悚不同于见鬼时的惊愕,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凉,像有雪水渗进五脏六腑,阴森森的,叫人发怵。

“古往今来,这类案子有很多。”

柳如棠笑着觑他,似是觉得他太过天真:“世人皆道妖鬼可怖,可去大理寺里瞧瞧,滥杀无辜、心如蛇蝎的人同样不少。”

有时人心之恶,远比怪力乱神更骇人听闻。

白九娘子尾巴一晃,义正辞严:“您等会儿,心如蛇蝎?”

它们柳门的仙家,绝不与蝎子共沉沦!

柳如棠扶额:“行行行,心如毒蝎。”

施黛听得笑笑,想了想,敲响隔壁人家的大门。

阎清欢好奇:“这户没人失踪吧?”

“如果那些人家真用妻女换来了好处,”施黛说,“以一条人命作为代价,肯定是好东西。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问问街坊邻居,或许能有线索。”

无论是邪祟作乱,还是献祭人命,都是他们根据经验得出的猜测,没有依据。

大门很快被打开,得知几人的镇厄司身份,屋主搓手笑笑:“大人们找我,所为何事?”

“那户人家。”

施黛指了指方才出来的院落:“他们近日有没有什么不同?”

屋主匆匆望去:“是赵五郎家啊!听说他们家的女儿流翠失踪不见了。官府的人几日前来问过我。”

柳如棠蹙着眉,一双凌厉的眼明如寒星:“女儿失踪,他们是何反应?”

屋主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压低声音。

“我觉得有些古怪。”

屋主道:“官府说,流翠已经失踪了好几天。可我记得几天前,他们两口子跟没事人一样,见了我居然还乐呵呵打招呼——听说连官都没报。”

这哪是丢了女儿的样子。

施黛点头:“还有别的吗?”

“别的?”

屋主静思片刻:“我记得……赵家男人好赌,流翠失踪后,我曾见他从赌坊出来,拿着个鼓囊囊的钱袋,满面春风的。”

屋主说着轻嘶一声:“女儿失踪,他去大赌特赌。大人们,这不太像话吧?”

何止不太像话。

渐渐理清思路,施黛朝他颔首一笑:“我们知道了,多谢老伯。”

“钱袋鼓鼓囊囊……”

沈流霜细细端详手里的案件卷宗,抬起头,与施黛对视一眼:“接下来,去赌坊吧。”

*

赵五郎去的赌坊,是位于大安坊中央的长乐庄。

不出所料,据店里伙计所言,赵五郎前来赌博的当日,带着一大笔钱。

“那人是我们这儿的常客,手气不好,一向输多赢少。”

伙计道:“他家里穷,有时输得多了没钱补上,被其他客人打过几顿。不过那天……他带了不少银子,运气也不错,所以我印象很深。”

女儿失踪不久,他就得来满满当当一袋子银钱,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离开赌坊,接下来拜访的几户人家,说辞大差不差。

妻女无端失踪,夜半见鬼,受到威胁。

值得一提的是,每当被追问起厉鬼的模样,所有人的答案出奇一致——

红衣,女子,双目被剜去,淌出血泪。

殊不知描述得越统一越详尽,越有猫腻。

连续奔波两个时辰,夜色渐深,几人都有些疲累,寻了个茶楼稍作歇息。

“绝对统一过口径!”

阎清欢将茶水一饮而尽:“那女鬼的模样是刻在他们脑子里了吗?所有人描述得绘声绘色,离谱。”

施黛把线索粗略串连一遍,咬下一口桂花糕:“那些人将妻女作为筹码,要么卖掉,要么主动献给邪祟。因为是自家人,只要他们不报官,就不会暴露。”

哪怕邻居问起妻女,也能随口胡诌“去了学堂”或“回了乡下老家”。

事实上,的确有几户人家是这样做的。

“还有城中失踪的流浪者。”

柳如棠啧了声:“流浪者无依无靠,身边没有熟识之人。就算突然消失不见……也很难引人察觉。”

无人上报,无人在意,无人知晓。

直到冯露出事,冯家人禀报官府,大理寺才查出竟有这么多人离奇失踪。

阎清欢咬牙:“真是混蛋。”

“长安一直有人牙子,受官府所制,不敢放肆。”

江白砚缓声道:“失踪案集中在半月之内,人牙子不会如此猖狂。此事应与邪祟有关。”

施黛接过他的话茬:“最开始,这些人把事情压得很死,没打算让别人知道。不成想冯露失踪,东窗事发,为了解释不报官的原因,这才编出‘厉鬼威胁’的谎话。”

想着想着,施黛攥紧袖口,心中发闷。

如果是卖给人牙子换取钱财,那些女子还能有活着的机会。但如果被献给邪祟……

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献祭了。

她们还活着吗?她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还有失踪的冯露,她又被带往了何处?

“抓紧时间吧。”

沈流霜轻抚腰间的钟馗傩面具,语调渐沉:“失踪女子的下落,她们的家人一定知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尽快问出答案。”

然而那些人家守口如瓶,要想从他们口中得到真相,何其困难。

“要调查的门户太多,不如兵分两路。”

柳如棠长叹一声:“我与流霜一道,你们四人一道,如何?”

她和沈流霜在镇厄司当差已久,就算只有两人,效率也不见得比四个人差。

这个提议没人反驳,在茶馆歇息片刻,柳如棠与沈流霜先行离开。

“这事真是——”

阎清欢靠坐椅上,饮下一大口茶。

在坊间奔波许久,他腰酸腿软,嗓子发哑,但都不及心中郁结。

话本子里,往往只写纵横江湖的快意恩仇,如今他真真切切来到长安,才发觉世间更多的,是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