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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314)

这里,是邪境与现实的交界。

“快。”

施敬承道:“从玄牝之门出去。”

这地方充斥邪气,不宜久留。

他堪堪说罢,脚下大地疯狂翻涌,化作一张生有獠牙的巨口,蓦地合拢!

渡厄刀横斜刺出,刀光如电,一击穿透邪雾。

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又有吞天噬地的邪潮四面涌来,叫人喘息不得。

白轻警惕屏息:“这里……”

她迟疑环顾四周:“我感受得出灵气,是除我们之外的气息。”

邪祟的老巢,怎会有灵气存在?

玄牝之门整整封印了十年,如果有别的生灵留在这里……岂不是忍受了十年邪气的侵蚀?

白轻没功夫细想。

邪气无尽,她不得有半刻分神,牵引灵线铺开,荡起莹白亮色。

整片小天地,都在与他们为敌。

冷风袭面,在她颊边割出道道血痕。

黑暗漫无边际,毫无征兆地,白轻瞥见一抹清光。

是灵气。

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的灵气。

地面大震,如有怒涛逼近。

她侧目望去,骤然愣住——

白轻见到一把剑。

剑气破空,如白虹贯日,一瞬惊鸿。

持剑之人踏空行来,白衣翻飞,似刺破黑暗的刀锋。

在那人身后,竟是数以千计的影子,有男有女,似曾相识。

破天荒地,施敬承长刀一顿。

“敬承?”

与他视线交汇,为首的青年朗然笑开,眉目清隽,恰如旧年:“你为何来了?”

白轻认出他。

十年前,曾立下赫赫战功,却最终背负叛逃之名的剑客——

江无亦。

随他手起剑落,其他人影纷纷有了动作。

短短一刹,白轻听见藏地摄魂鼓的闷响,窥见苗疆的银月弯刀,也见到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来自四海五湖、南北西东。

恍然心下一动,她抬目眺望,穿过茫茫人海,捕捉到熟悉的红。

红袍女子凤目狭长,指尖勾连条条灵线,照亮琥珀色双瞳。

两相对望,女人扬唇一笑。

心口轰响,白轻低声:“娘……?”

于是她终于明悟,除却立狱阵外,缚住邪祟的是什么。

当年阵亡的将士们,从未转世投生。

纵使身死道消,人魂不灭。

十年来,数千亡魂长留此地,以身为阵,以魂为牢,以己身灵气,镇压了极恶的邪物。

他们殒命于此,甘愿化作最后一道屏障,托举起大昭千万人的生途。

第125章 (二更)

邪境里不安稳, 多亏有众多亡魂在,镇住了翻涌的暗潮。

经由江无亦之口,白轻得知了来龙去脉。

常人丧命后, 通常由黑白无常领路, 魂归地府。

当年的大昭尸横遍野, 鬼域亦是混乱不堪, 致使不少孤魂野鬼游荡于世间。

一来地府大乱, 二来将士们执念未消, 因而魂魄不散, 留在了战场上。

至于江无亦的“叛变”, 是邪气入体所致。

玄同散人一心得道成仙,早早遭受邪祟蛊惑, 与它同流合污。

决战之际,眼见上古邪祟即将落败,玄同散人主动提出,让它的一部分寄宿在自己身上。

不巧的是,江无亦恰好察觉那缕邪气。

一旦此事泄露,玄同散人升仙梦碎,邪祟也将失去仅有的翻盘机会,于是动用所剩无几的力量,强行侵入江无亦识海。

这是它后来异常虚弱的原因之一。

邪气入体, 邪祟附身, 江无亦大开杀戒, 被“闻风赶来”的玄同散人了结性命。

待江无亦化作魂魄,环顾周围, 是数千道同样牺牲在大战中的亡魂。

他们心有挂碍,不入轮回。

白轻的母亲名为白鹭, 是当世最强阵师。

她心知邪祟欲图卷土重来,也明白立狱阵无法真正将它束缚。在四十九名阵师齐设立狱阵时,由白鹭提议,趁此时机以魂布阵。

千百个普通人的全部灵气,当然胜得过四十九名强者。

有他们在,短时间内,封印不会垮。

由此,开启了他们长达三千多个日夜的漫长驻守。

玄牝之门里光线极少,不愧为上古邪祟的老巢,连地面都以邪气凝成,随时可能把人吞没。

身在其中,日日夜夜唯有无尽的死斗。

时隔十年,老友重逢,施敬承定定凝视身前的白衣,眼眶微红。

江无亦倒是爽朗,拍上他肩头:“十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好像没怎么变嘛。”

在交谈中,施敬承言简意赅,向他提及江白砚。

生平仅有地,开口时,施敬承犹疑许久。

纵然他见多识广,思及江白砚的这十年,仍不忍出声。

更何况是面对一位父亲。

到头来,施敬承只道江白砚娘亲早逝,入了长安镇厄司,剑术超群,是年轻一辈里当之无愧的魁首。

不待继续往下说,猝不及防地,邪境开始剧烈颤抖。

如同山崩海啸、地动山摇,地面摇晃不止,仿佛受到刺激,响起邪物的声声狂啸。

不是错觉。

站在娘亲身边,白轻警觉抬头。

邪气空前高涨,隐隐显出狂态,化作滔天巨浪径直扑来。

威压浓得惊人,连施敬承也咳出满口鲜血,挥刀而起。

渡厄寒光凛冽,近在咫尺,是另一道澄澈剑气。

江无亦抬眉,眸底掩映灼人冷光,与他一左一右,击碎狂浪。

“时间过得真快。”

江无亦轻声笑道:“十年……已经有整整十年,没和你们并肩了。”

施敬承青衣如竹,扬起唇角:“你的剑术,精进颇多。”

众人身前,灵线层叠,剿杀道道暗影,铺就一条宽敞通途。

“邪祟的力量在减弱。”

白鹭道:“我们护你们出去,趁它虚弱,尽快重塑立狱阵!”

白轻遽然回眸,对上她琥珀色的眼。

这群将士之所以留在世间,是因邪祟尚未伏诛,有再临大昭的风险。

等江白砚体内的邪气彻底清除、立狱阵重新筑成,他们了却心愿,大抵便要魂归地府。

这是最后一面了。

彼此都是所思所念之人,怎么舍得。

“去吧。”

红裙摇曳如火,女人双目沉凝,似冷焰烧灼,有凌厉杀意,也有化不开的柔色:“你是立狱阵的中心,不是么?”

她说得决绝,只在语毕时笑了笑,第无数遍凝望眼前人的面庞,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道:

“十年不见,你已是比我更强的阵师了……真好。”

“出去吧。”

江无亦笑道,推一把施敬承肩头:“我早就知道,你当得上大昭第一。”

他说着顿了顿,挥剑的瞬息,笑意微敛:“待你见到白砚,替我转告他——”

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应当对十年没见的孩子说些什么?

愿他心向正道,祝他岁岁无忧,或是督促他好好苦修剑法?

想说的话太多,在舌尖绕上一圈又一圈,江无亦终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