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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194)

她话锋一转,似是随口提起:“江公子穿红衣服,我头一回见到。”

衣服是她买的,施黛与有荣焉:“好看吧?”

柳如棠当然点头:“你的红裙子也很漂亮。”

正为她挑选花灯的陈澈动作微顿,侧来一双黑沉沉的眼。

下一刻,被柳如棠戳了戳手臂,听她小声嘟囔:

“待会儿我们也去衣庄逛逛?把你衣裳给换了,谁上元节一身黑的。”

陈澈性子糙,黑衣黑发带,怎么简单怎么来。

见他投来视线,柳如棠赶忙道:“你别想太多,我没打算给你买新衣裳!只是你走在我身边,总要有一件衣服撑场子。”

陈澈沉默一瞬,低声笑道:“好。”

他个子高,手指长,递来一个灵蛇状灯盏:“这个喜欢么?”

柳如棠欢喜接下,白九娘子半眯起眼,嘶嘶吐信。

小伙子,算你识相。

殷柔选好她的第九个花灯:“这是给绿绿的。”

每回放灯,这人皆要给她的蛊虫们各求一盏。

白轻习以为常,帮她提上其中四盏。

小黑手里是另外四个。

“放花灯是上元的重头戏。”

施黛给施云声解释:“等我们买了花灯,去河边把它放进水里,与此同时许下心愿,说不定能成真。”

施云声:“真的?”

很朴实的问题,答案毫无疑问是“假的”。

施黛笑笑,温声哄他:“看运气吧。许愿的人太多,天道只有一个,听不过来。”

她怀里的阿狸摇摇尾巴。

世上没有心想事成的道理,天道有常,不可能天上掉馅饼。

向上天祈福,不过是人族自我慰籍的方式。

要真能随心所欲实现愿望的话,它也不至于被天理死死压制,没法向施黛透露灭世之灾的关键信息。

戴着一顶由施黛挑选的白色小圆帽,阿狸唏嘘叹气。

“不管怎样,虔诚许愿总归没错。”

施黛道:“你看看,喜欢哪个花灯?”

施云声眼珠骨碌碌地转。

花灯造型千姿百态,他对华美的多角纱灯不感兴趣:“为什么没有狼?”

人们放花灯是图吉利,狼是恶兽,自然被排除在外。

施云声和狼一起长大,体内尚有一颗狼的妖丹。

施黛想了想:“因为狼形的花灯很难做啊。你看,它们长得威风,有利齿和长毛,神态也不容易模仿——稍微做差一点,就变成狗狗了。”

施云声神情出现微妙的凝固。

想起一两段不可告人的记忆,他没再纠结,迅速结束话题:“知道了。”

别说花灯,连某些真狼都有可能被认作小狗。

把记忆埋进心底,他目光逡巡,最终停定。

施黛看去,是只圆滚滚的兔子。

连沈流霜都露出罕见的诧异:“你喜欢兔子?”

“还行。”

施云声毫不犹豫:“兔子很好吃。”

不愧是小狼的思维逻辑。

施黛一笑:“好好好。明天让厨娘做兔子肉吃——姐姐选什么?”

沈流霜拿起一个五角绢灯:“这个。”

灯身简约流畅,绘有墨林修竹,随性不失风骨。

是沈流霜会一眼看中的风格。

施黛颔首,朝身旁望了望。

孟轲和施敬承被镇厄司同僚们团团围住,似乎在教导修炼的技巧。

面对旁人的讨教,施敬承一向全盘相授。

江白砚站在摊前,不知在想什么。

施黛向他靠拢一步:“你喜欢哪种灯?”

江白砚抬头。

无论身处多热闹的场合,当他沉默无言,总显出几分厌世的冷寂。

一抬眸,冷意消散大半,双瞳盈满烛火,似万点碎金,把面部轮廓勾画得凌厉又冶艳。

“我对花灯所知甚少。”

他开口,语调温驯纯然:“你可否为我挑上一个?”

和施云声一样,江白砚也是数年来第一次过节。

施黛没多想,仗义点头。

“这是白象灯,象征海晏河清。”

她一边扫视,一边耐心介绍:“下一个……”

视线落定,施黛抱起一个描画有七彩纹饰的鱼灯。

“鱼的寓意很吉利,年年有余。”

她展颜道:“要它吗?”

鱼灯个头不小,色彩斑斓,用了特殊的工艺,内里固定的竹篾能左右晃动,模仿彩鱼摆尾。

江白砚道谢接过,低声笑了下。

“你来我往。”

见他收下,施黛心情更好:“你也帮我选一个?”

五花八门的灯盏看得她眼花,拿起这个,又觉得另一个更好,做不到断舍离,快被激出选择恐惧症。

不如让江白砚帮她挑一挑。

他会选择什么样的花灯,施黛很好奇。

把鱼灯提在左手,江白砚垂下眼去。

往施黛怀里蹭了蹭,阿狸悄悄觑他的神情。

红衣生艳,倘若气势不够,便是俗气。

江白砚把这身衣服撑得极好,只是……

当他收敛笑意,衬着满身绯色,不似端详花灯,像在看一具即将被剖开的尸体。

是一种含蓄的疯,很有话本里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反派气质。

江白砚探出右手。

指尖微凉,触上一团亮色。

花灯不大,灵巧玲珑,头顶两耳直竖,脸上被做出几根细长的胡须,像是——

猫。

心中有古怪的感觉飞速闪过,施黛问:“为什么是猫?”

江白砚毫无异样,提起猫咪花灯,眼底一片坦荡:“像你。”

施黛微怔:“哪里像?”

江白砚缄默不语,似在思考。

一息后,他眼尾轻挑:“或许……都爱吃鱼和打盹?”

语调很轻,噙着玩笑似的揶揄。

在家里,她的确每天睡到最后一个到膳厅,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从江白砚手里抱过灯盏,施黛噗嗤一笑,煞有介事:“好眼力,江白砚火眼金睛。”

在摊前选好灯盏,施黛拉着施云声的手,和镇厄司同僚们一道前往河边。

夜色已深,月悬一线,皎然如水。

凤凰河停有无数画舫船舶,船火映入水间,与街边灯辉缀连成片,晕出迷濛弧光。

已有不少花灯顺水而下,漂往视野无法企及的远方,千灯万盏,如银河倾泻。

河边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人影,多是举止亲昵的年轻男女。

施黛帮弟弟把花灯点燃:“想好愿望了吗?”

接过她递来的白兔子,施云声认真思考。

正沉下眉峰,突然听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童音:“云声——施云声!”

施云声僵住。

施黛没听过这个声音,把来人的身份猜到八九分,循声转头。

不远处站着个六七岁的男孩,一手牵着像是他爹的年轻男人,另一只手上,捧着盏气势十足的龙灯。

与之相比,施云声的兔子乖巧又可怜。

施云声面无表情,大脑空白。

男孩两眼发亮,对爹娘激动道:“是他!这就是给我们带点心的新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