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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168)

她欲闪躲回避,发觉身后亦有追兵。

陈澈的长枪带有天官威能,枪尖上挑,与沈流霜的刀光聚作繁复巨网,难以挣脱。

脸色惨白至极,虞知画神态平平,只轻微蹙了眉。

刹那间,这座山头轰然崩塌。

陈澈与沈流霜一瞬怔忪,她趁机后撤,却撞上一道金光。

——施黛眼尖手快,抛出一张符箓,灵气恰好聚在虞知画的逃亡路径,兜头罩下。

金光如刃,毫不留情击上她后背。

剧痛袭来,虞知画闷哼一声,又见剑气流泻。

在数人的围剿下,她处于绝对劣势,根本不可能逃开。

断水剑意大盛,刺穿她胸腔,也绞碎她手中紧握的本命画卷。

镇厄司需要她的口供,江白砚遏制杀念,没下死手。

“终于。”

前前后后折腾这么久,柳如棠气喘吁吁:“结束了。”

施黛累得够呛,抬手摸摸自己额头。

浑身上下被水浸湿,随即一直追在虞知画身后,她这会儿反应过来,才发现寒气几乎渗进骨头。

目前还不烫。

等明天,不会发烧吧?

沈流霜来到她身前,压低声线:“落水了?”

看江白砚和柳如棠的衣物,同样水涔涔的。

“没事。”

施黛不觉得有什么,更想向她分享本命画里的所见所闻,眉飞色舞:“画中仙的笔能填山。我们站在峡谷里,两边的高山忽然变成江水,把我们给淹了。”

正说着,身体被一件漆黑外衫牢牢裹住。

沈流霜的面具掀开在头顶,露出一双凌厉凤眼,动作轻柔,为她理好衣襟:“别吹到冷风。”

另一边,陈澈一言不发,把外袍罩上柳如棠后背。

他没多话,看向虞知画:“可知罪?”

胸口被刺穿,淌出汩汩鲜血。

本命画的碎屑散在脚边,虞知画垂眸不语。

沉默半晌,她低声道:“卫霄会如何?”

发丝凌乱搭上肩头,几缕遮挡在她晦暗的眼前,她一动未动,似在思忖。

虞知画说:“除了锦娘,其余几个死者都是我杀的。”

“因为自己的贪念杀人,只要做了,就是有罪。”

裹紧陈澈的衣袍,柳如棠从体内剥离白九娘子,眼底猩红褪去,变回墨玉般的黑。

她拧眉:“你何必为他如此?”

与虞知画接触不多,但柳如棠清楚,这是个聪明人。

为了卫霄犯案,毫无疑问是件蠢事。虞知画图什么?因为卫霄的前世和她有缘?

施黛吸了吸鼻子,朝手心呼出一口热气:“你想和卫霄长相厮守?”

当初在画境里,她问过江白砚相关的问题。

画中仙不会投胎转世,却能长生不老。和虞知画相比,卫霄一介凡人,寿命有限。

她失去过一次秦箫,想必格外珍惜如今的卫霄。

可是……施黛挠挠头。

秦箫和卫霄,转世后,算不得同一个人吧?虞知画这样做,究竟是想补偿四十年前的爱人,还是仅仅为了卫霄本人?

虞知画不知在想什么,听施黛说完,竟轻声笑了笑。

笑罢低眉敛目,没做言语。

她今日动用本命画,消耗体内大量灵气,现在画卷被江白砚所毁,更遭重创。

施黛看着她这副情态,莫名有种奇异的感觉。

从最开始,她当着虞知画的面指认凶手,对方便态度温和,从头到尾波澜不惊。

像是……在等施黛说完,静候尘埃落定一样。

虞知画半阖上眼,碎裂的本命画轻轻一颤,灵气缭绕。

他们身处画卷的世界,举目望去,水墨消融,山水倾塌。

左右张望,施黛一愣。

她以为幻境消散,能回到卫府正堂,没想到景象几经变换,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书房。书香氤氲,幽静无声,案上摆有笔墨纸砚,和几册敞开的书本。

“咦?”

柳如棠也面露茫然:“这是哪儿?”

“本命画和虞知画的内丹相连,画卷损毁,她内丹应当碎了大半。”

白九娘子探出脑袋:“灵气外泄,这是由她内丹凝成的幻境。”

“幻境?”

沈流霜低头看向自己掌心:“和画境一样吗?”

他们没得到角色扮演的提示纸条。

“不同。”

白九娘子眼珠转了转:“更多的我也不清楚。画中仙太少,本命画受损的,我只见过这么一个。你们静观其变就好。”

画中仙本心沉静,攻击性不强,不出意外,内丹没什么危险。

默了默,白九娘子沉吟道:“要说的话……既然画中仙的画境由记忆凝结,或许此处,也是她内丹深处的记忆吧?”

它说罢眯眼,轻轻一嘶。

夜色静谧,月白风清。

有风拂过窗牖,吹开桌前一页书册。纸张发出哗啦轻响,被月华映照白纸黑字。

施黛安静看着,目光蓦地顿住。

空无一人的书房里,一根莹白食指悄然垂落,轻按书页。

如同泼墨落笔,一道人影在半空徐徐浮现,起先是纤长五指,继而显出躯体四肢,最终浓墨重彩,勾画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虞知画。

比起如今的处惊不变,她的神色懵懂许多,初生于世一般,对身边的万事万物充满好奇。

“这是……”

施黛讶然:“虞知画诞生的时候?”

“您说得没错。”

白九娘子若有所思:“看看她内丹里的记忆吧。”

*

虞知画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件事物,是书。

画中仙由天地灵气孕育,无父无母。她生于一户书香门第的书房,一睁眼,便见月下墨字。

虽是首次化形,虞知画已知四书五经、丹青妙笔,那日后,在大昭境内四处游历。

她无牵无挂,习惯孤身一人,遇见秦箫,源于偶然。

江南富庶,多行商来往,也多山匪打家劫舍。

虞知画孑然独行,又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女郎,行于山道上,一日路遇山匪。

未等她出手,突如其来的剑光急转而过,横在山匪头领颈上。

是个身着青衫的少年,目若朗星,意气飞扬,因他动作,随意扎起的马尾轻晃。

“这么精神。”

那人对手执刀戟的山匪们笑道:“不如来和我打一打。”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群起而攻之。

他剑术不差,青光上撩,击得好几个山匪毫无还手之力。奈何敌手数量太多,他单打独斗,身上被划开数道血口子。

彼时虞知画已化形十几年,略懂化虚为实的能力,见他左支右绌,化出玉笔。

一笔落,长刀凌空起,直斩一人前胸,骇得山匪们接连后退,以为遇上了不得的山野鬼魅,狼狈四散逃离。

再看那执剑的少年人,正用余光偷偷瞥她。

与虞知画四目相对,他颇为赧然地别开脸去,一手捂住侧脸:“别看我,太丢人了。”

想要英雄救美,却发现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姐深藏不露,甚至于,他反而被她帮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