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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150)

施黛:“是在鬼打墙里留下的?”

“嗯。”

江白砚:“施小姐不必忧心。鲛人有鲛珠护身,小伤很快便可痊愈。”

鲛珠不同于鲛人泪,是鲛人体内最重要的内丹。

施黛没接话,似笑非笑地睨他。

无声胜有声,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仗着有鲛珠,你就这么折腾自己?

江白砚乖乖噤声。

“右手的伤。”

施黛没忘记这一茬:“能给我看看吗?”

是那处他信口胡诌的“抓痕”。

沉默几息,江白砚松开缠在掌上的布条。

施黛倒吸一口冷气。

两人对峙时,江白砚承认过这并非猫的爪印,而是刀伤。

她条件反射想象出的画面,是一条不深不浅的细长伤疤——

没成想,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江白砚把这块皮肤,整个削掉了。

施黛难得结巴:“你、你为什么……”

他他他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瞳仁映出她的神色,江白砚眨了眨眼。

没有预想中的厌恶与嫌憎,施黛凝视他手背时,眼底是于他而言稍显陌生的情绪。

有惊愕,亦有关切,近似疼惜。

施黛睁圆眼:“你为什么划伤这里?”

她记得当时在厨房一切如常,非要说有什么的话,江白砚靠近过锦娘。

总不能因为这个吧?

施黛的念头飘忽不定,片刻后,得来答案。

江白砚轻声:“有那人的气息。”

简单六个字,让她大脑宕机了须臾。

还真是因为这个。

施黛眉心一跳。

气息?是指锦娘身上过分浓郁的香料味道?那股香气称不上难闻,难道说,江白砚单纯讨厌被人靠近?

下意识地,施黛看向江白砚被她握过的另一只手。

这个小动作十分明显,引得江白砚一声低笑。

“没关系。”

他开口,嗓音是带着病气的轻:“是施小姐的话。”

……噢。

耳畔似被隐秘地挠了挠,施黛摸摸鼻尖:“你经常这样做?”

她是直率爽利的性子,不喜欢两人之间藏着掖着,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既然已经和江白砚摊牌,施黛没打算扭扭捏捏避重就轻,想说的想问的,当面告诉他就成。

毕竟长着一张嘴,不仅仅是用来吃白饭。

江白砚淡声:“嗯。”

施黛:“因为这样做,能让你觉得开心畅快?”

她问得倒是直白。

出乎意料地,偏偏是这种直白,让江白砚不再觉得太难堪——

假若施黛满目同情地连声安慰,或被吓得吞吞吐吐,那才令他无法应答。

江白砚:“嗯。”

施黛没再出声,眸光微动,不知在想什么。

江白砚左掌收拢,想要留下什么,却只触到稍纵即逝的冷风。

不久前被施黛握住掌心的触感,比痛意更让他贪恋,分开后,余下空落落的怅然。

奈何他没有理由索取更多。

猝然间,身前的人开口:“江公子。”

江白砚抬眸。

施黛今日身着彩绘宽袖上衫,下罩鹅黄团花长裙,清凌凌坐在桌旁,似一朵生机勃勃的迎春。

那双杏眼不带顾忌地同他对视,笑意盈盈一荡,比长安月下的湖水更夺人目光。

施黛问:“除了握手,你想不想试试别的?”

难以揣测她的心思。

江白砚凝神瞧她半晌,终是没拒绝。

他看见施黛状若紧张地抿了下唇。

再眨眼,身前袭来袅绕幽缠的梅香。

梅花香气汹涌如潮,毫无征兆将他笼罩。

本应是若即若离的气息,竟在此刻倏然贴近,成为一具纤盈躯体——

如同一只撞入怀中的鸟,施黛抱住他。

习惯了杀伐,江白砚能在瞬息避开一切奇袭,唯有这次怔在原地。

耳边爆开凌乱嗡鸣,杂乱无章,声声震在耳膜。

好几息后,他后知后觉,这道声音源于自己的心脏。

某种柔软物事覆上脊背,旋即是施黛的低语:“吓到你了?”

她看不见江白砚的神色,如果抬头,定会感到惊讶——

在他向来波澜不起的脸上,破天荒露出无措与茫然。

施黛说:“难过的话,就抱一抱吧。”

不久前的一瞬间,江白砚的表情像无家可归的小狗。

他现在大概觉得窘迫不堪,以施黛的经验,这种时候,一个拥抱比万千安慰更有用。

遑论江白砚尚不知晓拥抱是什么感受。

她一个熊抱上前,一句话说完,掌心轻拍江白砚后背。

是挑弄琴弦的力度,却令后者止不住轻颤。

奇异的酥麻自脊椎上攀,江白砚指腹微蜷。

他轻声道:“施小姐。”

施黛:“嗯?”

呼吸间尽是她的气息,江白砚发不出声音。

施黛道:“这样,和拿刀刺伤自己的感觉不同吧?”

她以前看过相关科普,声称拥抱有利于缓解压力,舒缓情绪。

施黛记不清那篇文章里提到的激素和荷尔蒙,出于本能地想,就目前来看,抱一抱的确能让人舒心。

江白砚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软,裹挟淡淡药味,和她很喜欢的清冽冷香。

饶是施黛,也觉心中熨帖。

很好抱。

或许这就是书里常写的软玉温香?

她听江白砚低低回应:“嗯。”

见他并未抗拒,施黛顺势追问:“江公子更喜欢哪一种?”

胸腔滚烫,像被什么东西填满,鼓胀得难受。

江白砚几乎不剩站立的力气,靠在她肩头,微阖双眼。

“施小姐。”

他道:“不一样。”

施黛一愣:“怎么不一样?”

痛意与快意不一样。

施黛给予的,与旁人给的,也不一样。

若是别人靠近他,江白砚单是想想,便厌恶之至。

唯独施黛,哪怕她以利刃刺入他胸腔,江白砚也能从难以忍受的灼痛里,窥得隐秘的欢喜。

这些皆是因她而生的感受。

因为施黛,他才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得不到他的回答,施黛右手动了动,催促似的弯起指节,在他后背轻戳:“江公子?”

她这是打定了主意,想让他亲口承认,把疼痛抛之脑后。

殊不知这番无心之举,让江白砚喉间险险溢出轻喘。

气息愈乱,耳尖不受控制地泛出薄红,他缴械投降般应声,带着少有的狼狈:“这种。”

喜欢这一种。

施黛松了口气:“对吧?像这样抱一抱,比折腾自己疼来疼去好多了。”

她心情放松,语气也变得轻快,像夜风里悠扬的铃:“今后再遇上不高兴的事,大可来找我们。我、爹爹、娘亲……大家都会安慰你的。”

江白砚虽说被施敬承收为弟子、暂居施府,但归根结底,他与所有人都刻意保持有一段距离。

施黛又戳戳他,正色道:“喜欢的、难过的、开心的、厌烦的,都要说出来,别总是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