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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276)

方子静看他一眼:“嗯,倒忘了你算学上也比一般人强,你娘那就更厉害了,我听说盛家因为三个儿子都出来当官了,盛家生意大半倒都是你娘掌着呢。”

许莼嘻嘻笑着,十分自得。

方子静将折子给他:“你自己在这里抄了再去沈府吧。他定是下一任礼部尚书了。他和李梅崖,也不知将来哪个争得到内阁首辅。”

许莼道:“我看欧阳大人也还年轻呢。”

方子静道:“他是老成人,圆滑有余,开拓不足,皇上这些年爱用敢冒险的官员,不过都喜欢先放去州府历练,我看着他这是要锐意改革了,等这一批州府的年轻人陆续回京。”

许莼钦佩道:“子静哥您在野这么久,对朝中动向还是如此了如指掌。”

方子静看了他一眼,叹道:“你这句话在我跟前说说就好了,若是去皇上跟前说了。我又掌着这偌大兵力,恐怕人主疑忌啊。”

许莼嘻嘻笑着:“子静哥敢这么说,就是知道皇上信任您,不会猜疑您。皇上不是都给世子赐名了吗?承继祖宗荣光,这不就是许诺么,子静哥专门求名字,可不就是赌着皇上来日万一想处置,好歹看在名字是他赐的份上,留留情?”

方子静盯了他两眼:“你自己想通的?还是皇上给你说的?”

许莼道:“当然是我自己想通的,皇上怎么会给我说这些?您可是朝中重臣,皇上信重,不会背后议论。”

方子静被他几句话说得心中熨帖,道:“你这人虽说看着憨顽,其实人情上十分通达。我倒是奇怪你爹娘什么样人,能生下你这么个百伶百俐的。这定也不会是皇上教你说的,皇上这人天生威仪,安静严肃,不喜谄媚,更不会示好臣下。”

他看着许莼深思:“我看你定然也哄得皇上很开心吧,否则也不会着意栽培,用心给你铺路。真是明君也顶不住你这张会哄人的嘴啊。皇上少年老成,身边没什么年轻人,倒只有你合了他意,入了他眼,竟将这般大事交给你。”

许莼嘿嘿笑着,方子静道:“只是你这个性情,混朝堂还道行浅了些,脸皮不够厚,心也不够黑,去津海好好再历练几年是对的,只是别再和上次一般冒险了,你长处不在个人勇武上,切莫再仗着船坚利炮,便恣意涉险。”

许莼道:“我知道的啦。”

方子静道:“皇上之前用你,应该就是为了开海路。如今借着援新罗一战,将海疆给巩固了,朝臣们也无法置喙,大局已定,再用你筹划经济,修厂制船,实在是高明。朝中重臣恐怕也已觉察了,但也伸手不到你这里。你这般年轻,如今若是在京为官,必定遭嫉遭打压——如今皇上先把方家这么高高架起在明面,众人也只看着方家的荣耀,倒是给你更多的腾挪余地了。”

方子静扼腕叹息:“便是我也想不到从你这样一个小小纨绔儿身上能做出如此局面,虽说你自己确实争气,但皇上这苦心积虑,也是识人之能。大处着眼,却从小处无声无息布局,处处落子无闲子,身处深宫,明照四海,皇上真明君也!”

他勉励许莼道:“你须好生为官,不可辜负了明君一片良苦用心,陛下待你器重,你更不可轻忽了。咱们这如今行的一桩桩一件件,是利国利民的千秋大业啊。”

许莼满脸光彩,仍然谦虚道:“也是子静哥克敌有功,又忠心耿耿,子静哥与皇上才是明君遇良将,千古佳话呢。”

方子静笑了声,没和他解释自己心中时时忧惧,不过如今皇上确实明君之相,至少十年之内,不至于会动方家。但皇上无储,下一任如何不好说。如今皇上既肯将权下放在方家手里,方家总也不辜负这份信任便是了。

他如今打了胜仗,军权在手,煊赫光荣,又刚得了儿子,正是志满意得之时,也不似从前消沉多疑,更多的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便不如何惧怕这未来之变局。

他看了眼单纯的许莼,仍然告诫他道:“虽说如今皇上器重于你,又爱你之才,悉心栽培,但你切莫恃宠而骄,在皇上跟前失了臣子的本分。皇上为人心细,你在君前回话,还需警醒。”

许莼道:“我知道的,多谢子静哥教我。”

方子静道:“我看你天性通达,恐怕也不用我教,自知道趋利避害,皇上恐怕也喜欢你这天然无机心,才敢用你。我也不多说了。”

许莼真心实意道:“我知道子静哥的意思,时移世易,人心易变。但此刻皇上既信重我们,我们也只管为国为民,只要未贪图荣华,为个人谋甚么私利,我想皇上必也不会猜疑我们。立于天地之间,对得起自己良心,也就这一世罢了,且顾眼前这一刻心安就好了。”

许莼看着方子静恳切劝道:“子静哥就是想太多了,总想着后世子孙怎么办,将来怎么办,可能就不如我和子兴哥过得开心些。”

方子静从怀里掏了怀表看了眼,拿了桌上玉镇尺拍了他手一下:“你赶紧誊折子吧,我看要退朝了,小心你碰不上你沈先生,他如今可是大忙人。”说完忍不住笑:“老子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毛头小子还来教训我。”

第175章 离经

沈梦桢果然满脸疲倦, 看到他来只问:“听说你受伤了?恢复得如何?”他打量了下许莼看他满脸红光,点头道:“看来恢复得还不错,倒让我挂心了几日。”

许莼道:“先生身子一向可好?听说先生升官儿了!恭喜先生!还有听我娘说先生也已订婚了?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双喜临门, 大喜事啊。”

沈梦桢倦色浓重:“有话就说, 那些都是小事, 婚期在十二月。”

许莼连忙将折子递给他,将之前想要留津海, 皇上让他具折呈报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诧异问道:“怎的婚礼行得如此仓促?”将将够六礼走完,难道是先生有什么急事?

沈梦桢道:“我与她父亲算得上是忘年交, 她父亲去世后, 她傍着叔父度日, 虽然衣食无忧, 到底寄人篱下。听说她叔父要给她订亲,对象是巨富之家,却十分贪花好色, 年岁也稍长了些,比我都还要大上几岁,她叔父是贪图财礼罢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 想起幼年时候曾与父亲一并出游,见过我一面, 便大着胆子托人送了一封信给我,求我相助。又说听说我还未成婚, 愿为妾室, 等解了困离了家, 她便自请出家, 不给我添麻烦。”

“我想着我与她父亲也算知交一场, 看这小姐也算有勇有谋,依稀记得她父亲夸过她聪慧,当时和我下过一局棋,不过七八岁年纪吧,下得确实有章法。横竖我总该娶妻的,如今当了官不娶妻很是麻烦,索性便娶了她罢了。便约了她当面问她是否同意,她回道夫妻一体共荣,一损即损,她家人粗俗贪婪,只恐结了姻亲给我添麻烦,她只为自己脱身,无意耽误我之仕途。”

“我看她行事大胆,见识也不凡,颇有些义气,便和她说这算什么麻烦,我本就放诞无礼惯了,得罪几门亲戚算什么。反倒是我如今入阁,官场险恶,恐怕不等他们拖累我,反而我先行差踏错哪一日被政敌所谋,如今正需要一个贤内助帮我应酬内外。她听我答了,想了想,将她裙边玉佩赠我,那便是同意了,我便托人去下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