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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166)

许莼心中想,冠礼大婚象征着能亲政,这其实是以范家再出一位皇后换来的亲政的名义,九哥从那时候起,大概才能从太后和摄政王的联合压制下,得了一线喘息,光明正大地走到了朝堂大臣前,争取到那一些属于天子却早已被架空的权力。

贺知秋却极明敏,不知如何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便扯开话题笑道:“说起来昨日你让人扭送了那个招摇撞骗的牛鼻子老道到大理寺的,已审过了。”

许莼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审过了?他怎么说的?”

贺知秋道:“压根没动刑,就什么都招了,说是一贯都是云游四方到处挂单靠算命堪舆看风水为业维持生活,来到京城确实是给师侄玄微道人顺路送个信,但一来京城就听说了你们府上那位如今正痴心于园林造景,便想着上门混点银子,没想到令尊大喜过望,直将他当成活神仙,这才便索性在你们府上安心住下来。”

许莼忍不住笑,却知道如今这位道人自然是宁愿承认招摇撞骗也不敢说什么谋大事的事了,贺知秋故意这么说显然也是那位道长在自己府上定然京城知道的人不少,他传这话出去外人也只认为是世子发现了行骗的骗子扭送去官府的。李梅崖那事也正好遮掩过去,他也不再问此事。

三人笑着又说了些送行的话,看看日色偏西,便也都起身告辞。

范牧村亲自送了他们出去,却又拿了一长条匣子递给许莼:“思远冠礼我赶不上了,便以此赠贺,祝福寿安康,前程远大。”

许莼看盒子面上密密封了封条和朱印,便接了在手,作揖感谢。

一番辞行后,许莼也懒得回国公府了,却先去了竹枝坊,在书房里打开那匣子,却见里头是一幅卷轴,想来是一幅画。

展开却见不过尺方大小的熟宣纸上,却栩栩如生绘了一只狸奴在花下,巴掌大小的小奶猫浅黄色长毛,弓背竖尾,尾巴极蓬松,举着毛茸茸一爪在扑蝶,猫眼竖瞳圆溜溜盯着蝴蝶,煞是可爱。

旁边题着一句话:“雨后见小狸奴于花下扑蝶,拙稚可爱,茸茸自在。烟霞不入梦,半生困尘埃,吾尚不如一狸奴矣。”

许莼眼睛微微睁大,这画上未题名落印,这字也尚且还有些稚嫩,但他与九哥相识日久,已一眼能看出来,这是九哥的字!这是什么时候的画?他看了下落款时间,元徽十二年,九哥才十二岁……画得这么好,他在自己跟前却没有画过,只握着笔教自己画过海棠。

才十二岁,就说半生困尘埃了……也对,七岁就说生死无系累。画猫的时候也不知道亲政大婚没有,九哥那日子大概过得极累,连小猫也要羡慕。

他不由自主看着自己养着的那只雪白狮子猫,它果然正高踞在高架之上,犹如看猎物一般看着自己,虎视眈眈。因着自己出海一趟回来,离家日久,这猫也和他有些生分,往往只在高处偷窥,并不亲近他。虽然喂它鱼干也吃,但是吃完了又甩他一脸尾巴一溜烟跑了,不给他摸肚子。

他轻轻摸了摸桌上那廖落的字,想着九哥赞范牧村少年文字飞扬如星流电激,但九哥这时候的字,却寥落深倦,似尘灰枯凉。

作者有话说:

“烟霞不入梦,半生困尘埃”,化用宋代叶茵的《寄台守》“半世困尘埃,烟霞入梦来。”

第100章 亲阅

谢翊才踏入院子, 便看到一群内侍和侍卫紧张站在树下往上看,苏槐在下边苦口婆心:“小公爷,让他们上去捉, 您身子贵重, 赶紧下来。”

他一怔, 抬头看上去看到许莼正爬在树上,手里还提着他那只鸳鸯眼长毛狮子猫的后脖, 低头看着他还笑了:“九哥!”狮子猫对着他龇牙咧嘴:“喵呜!”

四只如宝石一般的圆眼亮晶晶看着他。

谢翊忍不住就笑了,展开双臂,许莼搂着狮子猫, 不假思索就往下跳, 一旁的侍卫和苏槐都吓得心惊肉跳, 虚虚伸了手出来要扶, 然而谢翊稳稳抱住了许莼,和那只一落地就张牙舞爪嗷呜叫的狮子猫。

谢翊问他:“带猫进来做什么?”

狮子猫的长毛已经被许莼薅得乱七八糟了,他还是献宝一般提起来递给谢翊, 谢翊看那漆黑四只爪子,其实有些嫌脏,但看许莼双眸清亮盯着他仿佛送给他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勉强接了过来。狮子猫仿佛天生也知道此人不好惹,谢翊才捏着他后脑皮, 它就乖乖伏下贴在手臂上。

谢翊将他半抱着问道:“叫什么名字了?”

许莼道:“青钱给它起的名字,叫雪娘娘。”

谢翊一笑:“你这是送娘娘进宫侍君?”

许莼只伸手去继续揉那身长毛:“就给九哥玩呀。”

谢翊:“……”心领了。但是他并不太喜欢这小宠, 别看毛雪白的, 指不定里头有虫, 这爪子也不知道爬过什么地方。幸而苏槐贴身伺候他久了, 知道他一贯好洁, 已伸手过来接了过去:“老奴把娘娘抱下去吩咐人替它擦擦,它才进宫,到了生地方,怕是不习惯呢,等老奴找几个人服侍它便好了。”

四德已连忙上前捧了猫下去,又有人捧了金盆来伺候着洗手。谢翊和许莼洗了手用了晚膳,许莼一直话不停,和之前刚进宫的拘谨有些不一样,一会儿说和家里说过了,一会儿又说今日遇到贺知秋,那老道如何如何。

谢翊只多听着,有时候问个一两句,倒也不要求他食不言,两人用了晚餐,又去御花园散步消食,玉棠池洗了,许莼便又伸着手去挽着他的手臂,十指相扣,只看着谢翊笑。

谢翊看他黏人,伸手替他整衣,半拥着他安抚着亲了亲他的额头,和他道:“明日便出发去猎宫了,到时候骑马你会不舒服的,还是好生早点睡。”

许莼缠着他道:“之前在白溪别业那里,我不也一样和您打猎吗?我骑术还不错的,到时候再猎几只山鸡给你。”

谢翊微笑,低头又和他慢慢接了个吻,缱绻了好一会儿,才道:“猎宫远,要骑马许久,而且要起很早,听我的,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许莼有些失望,但也还是躺入床上,伸手拉了被子上来,双眸却仍亮晶晶看着谢翊。

谢翊亲手替他放了帐子:“你先歇着,我去批几个折子就回来。”

许莼知道九哥这是真体恤他,怕他明日劳累,态度坚决了。路途远骑马不便,坐马车不就行了?他满心嘀咕着,算了,横竖还有大半个月的猎宫,只有他们俩!想到此他又觉得胸中满足,翻了个身,却很快就立刻入睡了。

谢翊起身加了个外袍,过来掀了床帐看了眼,便已看到他趴着抱着被子角团在怀里睡着了,侧脸安恬,睫毛密密垂下,睡得死沉的,一只腿却又已放松地伸出被外,跨到了他这半边床来。

谢翊看着心里只想笑,显然白日出去也累了,这才一盏茶不到功夫就睡着了,怎么还想要侍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