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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地(23)

“那是不可能的,”阿加佩尽可能无动于衷地笑了笑,“大家都知道,种植方法一直为摩鹿加垄断,这是斯科特家族的不传之秘。”

“不错,不错。”夏佐慢慢地说,“摩鹿加永远产出最优质的肉豆蔻,每一颗都用石灰水腌制过的肉豆蔻,绝不会有人能用它们种出活的植株,丁香和其它香也是如此。但此时,有一个据说是从摩鹿加逃出去的奴隶——”

他加重了语气,讥笑道:“那摩鹿加有什么理由,不来找您的麻烦呢?”

阿加佩脸色微变。

图穷匕见,夏佐微笑的模样活像一头露出獠牙的狼:“我并不是在威胁您啊,我只能说是在和您分析利弊,具体怎么做,当然由您决定。”

阿加佩感到一种被胁迫的冒犯,他索性挑明了说:“恕我直言,您也不是什么身份普通的商人!摩鹿加需要注意,可您……”

夏佐脸上呈现出意外的神色,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便打开了,黑鸦站在那里,他扫了一眼屋内隐现出对峙的局面,便将眼神转向屋中的陌生来客。

用“扭曲“来形容黑鸦的容貌,无疑是十分贴切的。伤疤席卷了他的脸庞,似乎也同时席卷了他的心灵。他一动不动,高大的身躯堵住了门口的光线,他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但他的目光燃烧着阴暗熊熊的恶火——他看上去活像是从深渊中攀爬上人间复仇的亡魂。

夏佐已经不笑了,三个一直扮演石头人的随从豁然站起,替主人挡住了这令人周身发寒的注视。

“你是谁?”黑鸦轻声问,他的面容被毁得太严重,人们早就不能从最细微的表情上看出他心中所想,不过此刻他的情绪无需再做多余的遮掩,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正处于怒不可遏的情绪中。

一个陌生人……陌生男人!居然在饭点过了之后还滞留在家中,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不管他是来做什么的,他一定早就得到了房屋主人的拒绝,那他到底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又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恬不知耻地赖在这里……试想他占据了多少阿加佩的注意力!

黑鸦咬紧牙关,尽力让自己因独占欲而燃起的妒火平息下去,这有力地保证了他不会一下把这个陌生男人拖到海里活活淹死。

“咳……黑鸦?”阿加佩感到气氛需要有人出来调和,“这位先生是来找你的,他说,他或许知道你的来历。”

“条件呢?“黑鸦眨也不眨地盯着夏佐的向,快速扫过仆从身上的衣饰,“我知道地中海的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夏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叫他的仆人兼打手们站到身后去。

“我要鉴定一批香料,“他说,“虽然您拒绝了我的邀请和礼物,但如您所见,我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牛脾气。”

“丁香、闭鞘姜和甘松香,原来是那是您送的。”黑鸦不客气地说,“好啊,关于您的委托,我会酌情考虑的。”

他顿了顿,冰冷地一笑:“酌情。”

他恶意地咀嚼着那个词语,满意地看见夏佐沉下去的脸色。

“您是个大忙人,我就不在这里浪费您的时间了。”夏佐很好地维持住了他的表情,“不过,我还是要请您再慎重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他颇具深意地看向阿加佩:“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告辞。“

还对上暗号了!

黑鸦深深呼吸,气得垂在身侧的手指不住抽动。

“大人,“他自以为冷静地叫道,“这个无赖都跟您说了什么?”

阿加佩听见他几乎要爆炸的语气,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并没有什么,”阿加佩说,“但他说的事情确实值得警惕。你对摩鹿加还有残留的印象吗?”

黑鸦被他的问题吸引了注意,将满腔妒恨暂时从拜占庭商人身上移开,“我觉得……提起这个地名,我就很不舒服,大人。”

“很不舒服?”阿加佩思忖着,“那位夏佐先生对我说,现在有人散播你能够种植香料的传闻,即便你不是摩鹿加的逃奴,那里也会派人来找你……你没有透露你会种丁香的秘密吧?你学会的那些知识,会跟摩鹿加有关吗……”

黑鸦很少对阿加佩说谎,但不知为何,在他的潜意识里,要与阿加佩一同生活,就有许多可疑的细节需要向他隐瞒。

看着阿加佩的眼睛,他同样下意识地掩盖了真实答案,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不,大人,我从未跟任何人展示过类似的能力。我相信,它们和摩鹿加完全无关。”

阿加佩松了口气,喃喃地说:“好的,好的。那么接下来只需要证明你不是摩鹿加的逃奴就好……该怎么做呢,伪造身份和来历?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你有什么头绪吗?”

黑鸦低声道:“他只是在以一个无中生有的把柄拿捏您,大人。”

“可有一点他总说的没错,“阿加佩摇头,“摩鹿加以高压控制香料的产出和流通,如果他们知道你,知道有人说你会他们的不传之秘,我们一定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他在屋内焦虑地转悠了起来,忽然问:“或许,你打听过珍夫人这个人吗?她的行事作风怎么样?我是说,无论如何,她好歹是一位女士……”

——一位女士,比起杰拉德·斯科特的狠毒心肠,总要好上不少吧?

黑鸦的面颊抽搐了一下,这个名字从阿加佩的嘴唇中吐出来,立刻令他产生了一种被火舌舔舐的疼痛。那一瞬间,他的嗓音充满暴戾和怨毒的仇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嘶声厉斥:“毒妇!”

阿加佩吓了一跳:“什么?”

黑鸦回过神来,有些头疼地捂住额角。他看起来同样惊讶非常,为方才身不由己的狂怒。

“种种迹象已经表明,我跟她以前是有渊源的,大人。”黑鸦慢慢地说,“我太多次在他人口中听见她的名字了,只因她乃是摩鹿加这些年崛起的又一股统治力量,地位足以与斯科特家族的顺位继承人并肩。许多传闻轶事都描述过她的做派,他们叫她狮心女士。”

“狮心……”阿加佩不由陷入沉思。

——那杰拉德·斯科特呢?他的名字,你又可曾听说过?

他很想开口询问,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攒不起吐出这个名字的勇气。

“据说,她很久以前有过一位未婚夫,但在一次航行时,那个年轻人遭遇了海盗,双方交战时,船舱里的火药不知怎的没有包好,就那样送他上了西天。自此她一直披着黑纱,再也没穿过其它颜色的衣服。”

阿加佩有些感慨:“哦,痴情人。”

黑鸦不客气地说:“这很大概率只是她的伪装,大人。她绝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指望摩鹿加的统治者网开一面,不如将自己吊在桅杆上,赌一赌鲨鱼的仁慈。”

看主人依然忧虑的模样,黑鸦合起双手,带着恳请和安抚的意味,轻声说:“既然您如此担心,就让我去跟那个无赖交涉一下,好吗?只要还能开出条件,那就证明这事还有回圆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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