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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花朝(63)

穆戎向下一瞟,朝仵作问道:“敢问仵作,吴征的死因究竟为何?”

仵作拿起那只沾血的长针,回道:“正是被这根长针穿心,一击毙命。是以全身验不出致命伤口。”

“那另外一根呢?”

“另外一根便是穆大人交给我的,据称是由杨大人身上发出。两根铁针经我鉴定,大小和长度均为一致,暂时看不出有何相异之处。”

穆戎目光中闪出一道异样的光芒,望向一直跪在地上不发一言的杨荣安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得吗?”

杨荣安背脊笔直,一脸淡漠道:“这铁针确实是我惯用之物,但那害死吴御史的凶器,我却从未见过,我与李公子一向恪己守法,绝不可能做出行凶杀人之事!”

穆戎面色一沉,冷笑道:“还敢嘴硬,看来唯有用刑,才能撬开你这张铁嘴。”

说完他从签筒中抽出一根竹签,正要掷下,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穆大人,且慢!”

顾勋终于慢慢放下茶盏,抬眼道:“真相未明,穆大人就急着用刑,莫非是心中有鬼?”

穆戎呲笑一声:“人证物证俱在,顾大人觉得还有何真相未明。”

顾勋将手掩至嘴边轻咳一声,目光一凝,道:“既然仵作在此,我也有一些话要好好问他。那日在验尸房内,除了发现尸体心脏内致命长针,可还有其他发现。”

仵作面上流露出些许犹豫,低头道:“还发现尸体胸前粘有一大块油脂,不过并未发现和此案有何干系,便没有记录在案卷之内。”

顾勋面色微寒,道:“即是尸体身上异状,怎可随便就下定论。我再问你,那死者身上衣物现在何处。”

仵作答道:“就在后堂。”随后忙快步走入后堂,把那件衣服拿了上来。

这是一件被洗得微微泛白的青色长衫,表面却干净平整,可见主人对其十分爱惜。

顾勋望着这件衣服问道:“这长衫之上可沾有油脂?”

“小人已检查过,并未见到油脂。”

顾勋眉头一皱,道:“这就奇怪了,为何尸体身上沾有油脂,而衣服上却没有。”

穆戎这时似乎十分不耐烦地道:“这种细微末节之事,和此案有什么关系。”

顾勋目光一凛,沉声道:“不!这件事和此案大有关系!”

他又将惊堂木一拍,喊道:“传曲玲珑上堂。”

曲玲珑聘聘婷婷走上堂来,俯身一跪。顾勋朝她问道:“曲老板,你好好看看你面前这件衣服,可是当时吴征去酹月楼时身上所穿?”

曲玲珑抬眸细看,随即摇头道:“当时吴御史身上穿的乃是金宝阁新出的腾云滚边直襟长袍,并非这件旧衫。”

穆戎脸色一变,质问道:“曲老板可想清楚了,莫要信口开河。仅凭那一时记忆,你就能断定吴征当时身上穿得是什么衣服吗。”

曲玲珑朝他微微一笑,道:“民女除了略通音律,还有一样擅长的便是识人观衣,穆大人上月到我这来时,穿得是一件袖口镶银线的青色对襟长袍,我可说对了。”

穆戎被她一噎,一时竟无法反驳,只神情悻悻地转过头去。

顾勋令曲玲珑退到一旁,又道,“就算曲姑娘判断有误,我也有件事十分不解,当然李公子和吴御史曾在房子扭打一番,吴御史身上可以见到多处瘀伤,为何这衣服上面却不见半点破损和污糟。”

穆戎面色越来越难看,“顾大人一直揪住这些不放,到底是想说什么?”

“穆大人不觉得奇怪吗?死者胸前沾有油脂而衣服上却没有,这长衫上又不见任何半点打斗痕迹,很明显,这件衣服并不是事发时死者穿的那一件,而是有人暗中调换过!”语罢,他意味深长地把眼神盯到穆戎身上。

穆戎似是有些不屑地斜睨他一眼,“顾大人所言实在荒谬,吴征已死,换他的衣服作甚?”

顾勋面色一沉,语声渐历,“这就要问穆大人你了,从死者倒地到尸体被运入验尸房这段时间,你是唯一能接触尸体之人,死者当时所穿的衣服上究竟藏有什么玄机,需让你要如此大费周章为他换下,妄想掩人耳目?”

穆戎身躯微微一震,他紧抿双唇,不发一言,眼神中却露出一丝慌乱。

“穆大人不说,我来替你说吧。”顾勋拿出一叠纸,重重摔在案上,“这是金宝阁叶老板的供词,和他交给我们的一份证物。本月初七,穆大人曾经前往金宝阁,订做了一件特别的衣服。这件衣服并不是做给穆大人的,而是按这纸上尺寸所制,我已经找人核实过,这纸上所写得身形体重与吴征分毫不差。据叶老板供述,穆大人曾特别吩咐要在这衣服胸口处,做出一个夹层,敢问穆大人,这件衣服可是吴征当日所穿,这夹层又有何用处?”

公堂之上,风云骤变。在顾勋掷地有声的质问之下,穆戎面上阴晴难辨,连一直在旁漠然置之的曹郁,也慢慢直起了身子,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过了许久,穆戎才回过神来,他似是十分不甘地叹了口气,缓缓道:“顾大人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顾勋深深望他一眼,继续道:“没错,这就是本案的关键所在!我曾百思不解,那日房内只有三人,如果李修文和杨荣安并未作案,那吴征究竟是被何人所杀。直到我将诸多线索联系起来,才终于发现……吴征,他是自杀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穆戎冷冷一笑,声音却有些飘忽:“顾大人可有证据?”

顾勋惊堂木再度拍响,朝外喊道:“来人,带人证上堂。”

众人将目光望向堂外,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被带上堂来,一走到中间,就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十分惊恐地望向四周。直到看清台上所坐之人,忍不住惊呼道:“是你!”

顾勋将声音放缓,柔声道:“阿宛姑娘,莫要惊慌,麻烦你将当日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阿宛稍稍安定下来,犹豫一番,就将那日对顾勋所言又复述一遍,说到最后语调微颤,低声啜泣起来。

顾勋轻叹一声,道:“吴征走时将屋内一切物事都收拾妥当,又将毕生积蓄托付给了这位阿菀姑娘。可见当他赴酹月楼去找李修文时,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阿宛满面泪痕,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问道:“你说吴大哥是自杀的,他,他为何要自杀?”

顾勋抬手往穆戎处一指,一字一句道:“因为他要和穆大人串通一气,诬陷李修文和杨荣安杀人之罪!”

这话语好像一道惊雷,震得堂上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本应喧闹的公堂之上,竟是鸦雀无声。

直到顾勋温润的嗓音再度响起,众人才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本月十七日,也就是事发之时。吴征穿着那件带有夹层的新衣去了酹月楼,在贴近心脏处的夹层之内,放了一块猪油,猪油内包裹着一根长针。他知道,油脂会随体温慢慢融化,直到将针尖露出,待到那时,他便故意挑衅李修文和杨荣安,再趁厮打拉扯之际,把那根长针插入了自己心脏,布出被杀之局。”说到这里,他竟微微有些失神,想到那年轻的御史是怀着如何的勇气和信念,毅然将一枚长针刺入自己的心脏之内。稍稍停顿之后,才又接到:“然后穆大人便算准时辰,进房捉人,此计可谓环环相扣,天衣无缝。穆大人,你说我推测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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