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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花朝(114)

他连忙将薛玥带上车,给她递了条帕子,想开口劝她两句,却突然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薛玥并未看他,只是低着头一遍遍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好像车里并没有另外一人存在,面容冷淡得看不出是悲是喜。

张冲知道她今日受了刺激,也不忍再去打扰她。一时间,车内静得只听得见潺潺雨声和车辙碾过水洼的声音。就在一路阵尴尬的沉默中,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薛玥抬头望见薛府的匾牌,眼神终于有些发亮,喃喃道:“回家了呢。”她急忙提起裙裾走了下去,竟从头到尾连看都未看张冲一眼。张冲知道她此刻精神不佳,也未去计较,见她的背影走到门前,才终于松了口气,吩咐马车往回行去。

雨越下越大,将薛府门前的青苔一点点冲刷下来。正午时分,玉面罗刹举着一把青伞,远远望见薛玥抱着腿满脸呆滞地坐在门前石阶上,她头上大红色灯笼被风雨打的“哗哗”作响、不断摇摆,雨水从她的头上身上不断滴下,又蜿蜒流入青石板内,好似在她身旁积成一道清溪。

玉面罗刹顿时被惊住,连忙冲了过去将伞在移她头上,语气中带了责备道:“这么大的雨,你坐在这里干嘛?”

薛玥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水滴从发丝滑落到她苍白的脸颊上,她盯着玉面罗刹半晌,才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家里会落锁!”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慌,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我敲了好久,却怎么也敲不开门,我还以为再也回不了家了!我好害怕,若是回不了家,我该怎么办!”她越说越激动,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身上不停颤抖,到最后竟抱着腿放声大哭起来。玉面罗刹见她如此模样,早已明白大概,顿时心中又气又痛,连忙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柔声道:“小妹,没事了,回家就好。”

因淋了几个时辰的雨,薛玥一回家便生了高热,她躺在床上昏睡了几日,一时皱眉、一时呓语,反反复复,辗转纠缠。

她在迷迷糊糊之间,好似看到有无数的景象在她面前变幻:乱坟岗内,他紧紧抱住自己,坚定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卧床旁,他温柔地望着她道:“小玥,你可知道结发的含义”。长平湖上,他对着满天的星子道:“就算这是一场梦,我也会帮你做得久一点。”她连忙伸出手去,想要努力抓住些什么,可刚刚一触,那画面就突然崩塌碎成了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然后他的脸便扭曲起来,慢慢沉入黑暗之中,直到她再也看不清,找不到。

薛玥心中剧痛,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身子冷得发软,脸上已全是泪痕。她望着守在她床边一脸担忧的玉面罗刹,眼神涣散,无助道:“叶大哥,怎么办……我本来以为只要留在他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可我还是做不到,我没法让自己那么卑微地呆在他身边。可我真的好想他,怎么办……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玉面罗刹见她变成如此模样,心中恨意翻涌,双拳不断握紧又松开,在心中咬牙发誓道:“小妹今日所受之苦,有朝一日必定要向那人讨回。”

而在门外的一颗榕树下,有一个身影正痴立雨中,久久未曾动过。他望着窗内那两个人影,有一种冲动想要抛下一切,冲进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肩上托付着太多人的期许,根本轻易放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深深叹了口气,硬气心肠朝外走去。

顾勋脚步虚浮地走在巷内,突然听见身后好似响起脚步声,他猛地停住身子,警惕地朝后望去。待他看清来人,突然又松了口气,似是早有准备负起双手,淡淡道:“你要打便打吧,我不会还手。”

谁知来人竟拱起双手,朝他一躬,道:“我今日可是特地来谢顾大人的。”

顾勋身子一颤,只觉得一颗心被猛地拉下,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似飘在半空中,道:“哦?是吗?你要谢我什么。”

玉面罗刹摆出一副倜傥的姿势,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多谢顾大人将小玥完璧归赵!”

☆、第82章

当卯时的更声响起,整个京城几乎还在沉睡之中。一只云雀被惊醒,拍着翅膀一路飞旋,越过禁城高墙,停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清晨的薄雾慢慢散去,露出章台宫华丽的斗拱飞檐,青灰色的云朵在它顶上慢慢聚集,好似隐隐山峦铺就天际。

一名小太监睡眼惺忪地拿着扫帚,拖着步子走在白玉石阶上,耳边听着隆隆的闷雷声在云层中翻滚,口中喃喃道:“只怕是要下雨了。”

正当他自言自语的当口,已经走到了靠北门的宣室殿门前,突然感觉脖颈间猛地一凉,有一滴水正好落在他的衣襟内,激得他全身打了个哆嗦。他嘟囔着随手往脖子后面摸去,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这手感——潮湿中带着粘稠,好像并不是雨水……

他鼓起勇气朝手上一看,只见猩红色的血液顺着掌纹滑下,顿时让他胸口仿佛被狠狠一撞,随即狂跳地冲上嗓子眼。

嘀嗒、嘀嗒……那血滴还在不断落下,一点点打在他的头顶和脚下,小太监终于反应过来,立即吓得双股站站地朝旁边跑去,当他惊魂未定地向上一望,只见一具尸体正直直地掉在殿外的飞檐下!那人一身太监装扮,惨白的脸孔上双目突出,舌头已经变成青灰色软软的搭在嘴边,微风吹起他的衣摆,只见衣摆下赫然有一个血洞,血水正从那洞里一点点流下来,将他脚下带着晨露的草木都全部染成鲜红。

饱含恐惧的尖锐叫声瞬间响起,自章台宫的上空扩散开来,将尚在沉睡中的宫殿一座座唤醒,直至传到当今天子明帝的耳中!

九华殿内,明帝满脸愠怒,随手抄起案上的砚台摔在地上,指着跪在地上绿袍白靴之人,大声吼道:“两天,已经两天了!你们司礼监出了如此命案,两天都查不出个真相,要你还有何用!”

其下跪着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子澄,他入宫数十年,一路摸爬滚打爬上内臣极位,最善察言观色,此刻便是连头也不敢抬,低着声音回到:“那晚当值的几个太监都已收押审讯,并是无一人有犯案可能,宫内的其他人也都问了个遍,实在找不到其他线索。”

明帝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有外人能通过重重守卫闯入内廷杀了陈安,还能堂而皇之地把他的尸首挂在殿外示威。朕的宫城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进出,那前日死得是陈安,明日就可能是哪位嫔妃,再过几日就可能是朕了!”

刘子澄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上滴了下来,他不断磕头谢罪,誓言再过几日必定找到真凶。

这时,旁边有人干咳一声,缓缓道:“皇上请先息怒,依臣所见,查案并不是他们司礼监的长项,刘公公也已经尽力,这件案子事关皇城安危,还是应该交由三司的人来查才最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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