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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金粉(出书版)(57)

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神情的变化全部都落在萧拓的眼中,在那一瞬间她听见萧拓的声音,“我不阻止你,但是你倘若真的这么走出去了,不止是你,你的侄子也会受到牵连。”

他一副笃定的样子,笃定她愿意轻视自己的命却绝对不会愿意轻视她侄子的命。

她眼底波澜骤起,江河倾倒,层层叠叠,万千山峦,“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我,有意思么?”

萧拓将举着酒杯的手撑在桌子上,眼眸在桌下扫了一圈,“我并不想威胁你,只希望你莫做傻事。”

侯棠气的差点就拍桌子了,这男人,为何如此理智,只因为他是西夏人,他面前就算死了一座城池的汉人他就眼睛也不用眨一下,可是她不是,他又如何能企图让自己与他一般。

就在他们还胶着着僵持不下的时候,前方一阵号响,她连忙抬头望去,那前方的那群骑着马的人已经逐渐的靠拢,最后全部撤离了猎场。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巨型砍刀已经一刀落下,整齐划一。

她立刻遮住了自己的眼,死死的按着,自己的眼前被手按得眼冒金星却依旧不肯放开,迟迟的,似乎过了很漫长的时光。

建康汉宫中的一切突然的呼啸而过,蹒跚过了她面目的苍然,风沙过那平原的夜月。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人,与他们与世隔绝此生不见。

这三千沉浮哪由得了她痴笑癫狂肆意妄为,不能被紧缚住双手,不能被捆绑住双脚,她此生再不想踏足这块地域。

打从内心的厌恶,甚至连感化他们的心都灭了。

良久,她在昏昏的视野中过了良久。前方稀稀疏疏的声响,有木质的箱子拖动的声音。

待她渐渐将手指松开,拿下脸庞之时,发现人已经都不见了,只剩下几口大箱子,而里面则是一个个人的尸体。

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她忽然很想将这满桌的酒水全部往萧昆莫的脸上泼去,却最终只是微微颤抖着身子咬着牙根,手攥着桌角的一边,狠狠的掐着。

萧拓有些事确实是一手遮天,萧昆莫并不一定知道宴桐的真实身份,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好好的呆着的原因。

但是萧昆莫不知道宴桐的身份不代表他不知道宴桐的存在,她若触犯了他,说不准就两个人一起被抛尸荒野了。

此时,那些人将箱子一口口的抬到他们的宴桌之前,禀告道,“皇上,仪式完毕,接下去是上次在边境缴获的几个汉人将领及一个郡主,请皇上当场验尸,以便一齐祭天。”

萧昆莫略感满意的抬起了手招了招,“赏。”

一旁的太监立刻端了一个红盘子上去,上面盖着一张红布,里面一看就是一排金银,那侍从欣然接受便退了下去。

随后萧昆莫看了看面色苍白的侯棠,见她目光粼粼,波光泛冷,便道,“既然是汉人,那夫人你应该是最了解的吧,想必你也应该认识,不如你就来替我们验一下尸吧。”

众人神情各异,有的是同情有的则是幸灾乐祸,慕容氏则眉头一蹙想稍微的劝一下,毕竟她是个女人,心肠比较软,可是话语刚抬起来开了个头,就被萧昆莫给瞪了一眼,立刻就吞了回去也就不发话了。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侯棠身上,她抿唇不语,唇色缟素苍白,双眸低垂看不见光。

萧拓则已经起身对萧昆莫说道,“父皇,我夫人身子不舒服,我让人先扶她下去休息,验尸的事,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萧昆莫则双目寒光一闪,如金刚怒目一般威严,“朕说了要她验,你听不见么?”

萧拓的眼角也划过一丝冷意,眼尾微皱的看着萧昆莫,“我也说了她身子不舒服,父皇你也应该听到了吧。”

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王爷竟然在公众面前如此大肆的顶撞皇上,是不想坐储君位子了么。

此时萧昆莫已经面色僵冷,看得出怒火中烧,对于萧拓的顶撞十分不满意,已经在走火的边缘了,萧拓要是识相点就立刻闭嘴,不然天知道萧昆莫会做出什么事,最近他对这个儿子的忍耐力是越来越低了。

萧昆莫重重的吸了一口气,随即盯着他问道,“朕的旨意,你想抗旨不尊?”

萧拓低眉,面色顺从,但是语气上却丝毫不让步,“父皇,儿臣可以替她验尸。”

“啪”的一下,萧昆莫一掌拍到桌子上,声音一下子提了上来怒骂道“你替她?你是汉人的儿子还是孙子!你要替她就等于你认了自己是汉人的狗,既然是汉人的狗,你也马上给我滚出西夏去!我没有你这儿子,西夏也断然不会交给你!”

侯棠看着身边站着的萧拓,他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似乎对萧昆莫的话无动于衷。

其实侯棠并不知道,早好久之前,萧拓就已经订好了萧昆莫的未来,他注定活不久了。

此刻萧拓却依旧是低着头,抓起侯棠的手冷冷的说道,似乎轻描淡写,“跟我走。”说完,他就准备带着她离开。

谁知一抽却没有抽动,他回眸看去,侯棠眉骨风霜傲然,面色端的是平澜沉静却似乎藏着那湍湍烟波,她缓缓起身抽离了手冷静的对上萧昆莫的那双眼,她道,“我去。”

萧拓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低声说道,“和我回去。”

侯棠对他侧目一眼,“我说了我去。”

她倒不是担心萧拓,此刻萧昆莫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她不想再去惹他,她惹他,最后倒霉的只有自己和宴桐。

说完她便提着衣裙离开桌子边上走到了中央的那几口大箱子旁边,众人都屏息看着她的动作。

侯棠弯腰将箱子的盖子全部揭开,动作很慢很慢,一步步,一寸寸。

她神色如常,淡然而平静,如春日中的一池镜湖,任他地动山摇她只笑人痴笑癫狂。

她走到第一口箱子面前,轻轻抚着那箱子的边缘,她看着箱中之人,忽然眸中闪过一丝哀伤,继而月化越浓,凝成了一块冰棱。

她轻轻说道,“他叫胡广利,江州人士,是大宴骠骑大将军,左路十三军统领。”

他嬉笑怒骂从不含糊,为人粗鲁却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年在连城关,在她和他的努力下,击退了萧拓的金狮骑。

她顺着那颈口往下看去,那里是一道很长很长的疤痕,狰狞蜿蜒,她低垂着眉说道,“这是在连城关的时候和西夏军对抗时被长枪划开的胸口,当时他疼了三天三夜。”

随后她顿了顿,望着众人坐的方向,目光阴晴不定的看着坐在上面的拓跋宇文,她噙着冷笑,“这枪正是拓跋将军您划的,他是不是胡广利您心里不是更加清楚么?”

拓跋宇文陡然说不出话来,只好僵着脸一言不发。

“我肯定这人便是骠骑大将军胡广利,绝无虚假。”说完,她“啪”的一下重重的盖上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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