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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501)

也迄未划分,到底属中属俄,本来谁也没有证据。韦小宝听他问到这句话,不禁为

之语塞,待要强辩,苦于说罗刹话辞不达意,寻常应答已感艰难,要巧言舌辩,如

何能够?心中一怒,说道:“这是中国地方,证据多得很。”跟着便以扬州话骂道:

“辣块妈妈,我入你鬼子十七八代老祖宗。”这一句话出口,扬州的骂人粗话便流

水价滔滔不绝,将费要多罗的高祖母、曾祖母、以至祖母、母亲、姊妹、外婆、姨

妈、姑母,人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罗刹国费家女性,无一幸免。

中俄双方官员见中国钦差大臣发怒,无不骇然。只是他说话犹似一长串爆竹一

般,别说费要多罗莫名其妙,连中国官员和双方译员也是茫然不解。韦小宝这些骂

人说的话,全是扬州市井间最粗俗低贱的俗话,扬州的绅士淑女就未必能懂得二三

成,索额图、佟国纲等或为旗人,或为久居北方的武官,却如何理会得?韦小宝大

骂一通之后,心意大畅,忍不住哈哈大笑。费要多罗虽然不懂他言语,但揣摩神色

语气,料想必是发怒,忽见他又纵声大笑,更加摸不着头脑,问道:“请问贵使长

篇大论,是何指教?贵使言辞深奥,敝人学识浅陋,难以通解,请你逐句慢慢的再

说一遍,以便领教。”韦小宝道:“我刚才说,你太也不讲道理。我要你的祖母来

做甜心,做老婆。”费要多罗微笑道:“我祖母是莫斯科城出名的美人儿,她是彼

得洛夫斯基伯爵的女儿。原来中国大人阁下也听到过我祖母的艳名,敝人实在不胜

荣幸之至。只可惜我祖母已死了三十八年啦。”韦小宝道:“那么我要你母亲做我

的甜心,做我老婆。”费要多罗眉花眼笑,更是喜欢,说道:“我的妈妈出于名门

望族,皮肤又白又嫩,她会做法国诗。莫斯科城里有不少王公将军很崇拜她。我们

俄国有一位大诗人,写过几十首诗赞扬我的妈妈。她今年虽然已六十三岁了,相貌

还是和三十几岁的少年妇人一样。中国大人阁下将来去莫斯科,敝人一定介绍你和

我妈妈相识,要结婚恐怕不成,做甜心吗,只要我妈妈答应,那是可以的。”原来

洋人风俗、如有人赞其母亲、妻子貌美,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深感荣幸,比称赞他

自己还要高兴。韦小宝却道此人怕了自己,居然肯将母亲奉献,有意拜自己为干爹,

满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笑道:“很好,很好。以后如来莫斯科,定是你府上常客。”

拉着他手,走入帐中。双方副使随员跟着都进了营帐。韦小宝等一行坐在东首,费

要多罗等一行坐在西首。

费要多罗说道:“敝国摄政女王公主殿下吩咐,这次划界谈和,我们有极大诚

意,双方必须公平,谁也不能欺了对方。因此敝国提出,两国以黑龙江为界,江南

属于中国,江北属于俄罗斯。划定疆界之后,俄罗斯兵再也不能渡江而南,中国兵

也不能渡到江北。”韦小宝问道:“雅克萨城是在江南还是江北?”费要多罗道:

“是在江北。该城是我们俄罗斯人所筑,可见黑龙江江北之地,都是属于俄国的。”

韦小宝一听,怒气又生,问道:“雅克萨城内有座小山,你可知叫甚么名字?”费

要多罗回头问了随员,答道:“叫高助略山。”韦小宝懂得罗刹语中“高助略”即

为“鹿”,说道:“我们中国话叫做鹿鼎山。你可知我封的是甚么爵位?”费要多

罗道:“阁下是鹿鼎公,用我们罗刹话说,就是高助略山公爵。”韦小宝道:“这

样一来,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了。明知我是鹿鼎公,却要把我的鹿鼎山占了去,岂

不是要我做不成公爵么?”费要多罗忙道:“不,不,决无此意。”韦小宝问道:

“你是甚么爵位?”费要多罗道:“敝人是洛莫诺沙伐侯爵。”韦小宝道:“好,

那么洛莫诺沙伐是属于中国的地方。”费要多罗吃了一惊,随即微笑道:“敝人的

封邑洛莫诺沙伐尚在莫斯科之西,怎能是中国的地方?”韦小宝道:“你说你的封

邑叫作老猫拉屎法……”费要多罗道:“洛莫诺沙伐。”韦小宝不理他,继续说道:

“从我们的京城北京,到老猫拉屎法一共有几里路?要走几天?”费要多罗道:

“从洛莫诺沙伐到莫斯科,一共五百多里路,五天的路程。从莫斯科到北京,总得

走三个月罢。”韦小宝道:“这样说来,从北京到老猫拉屎法,得走三个月零五天,

路程是远得很了。”费要多罗道:“很远,很远!”韦小宝道:“这样的路程,老

猫拉屎法当然不会是属于中国的了。”费要多罗微笑道:“公爵说得再对没有了。”

韦小宝举起酒杯,道:“请喝酒。”罗刹人嗜酒如命,酒杯放在费要多罗面前

已久,酒香阵阵冲鼻,主人没举杯,他不敢便饮,这时见韦小宝举杯,心中大喜,

忙一饮而尽。清方随员又给他斟上酒,从食盒中取出菜肴,均是北京名厨的烹饪,

罗刹国其时开化未久,要到日后彼得大帝长大,与其姊苏菲亚公主夺权而胜,将苏

菲亚幽禁于尼庵之中,然后大举输入西欧文化,当韦小宝之时,罗刹国一切器物制

度、文明教化,俱与中国相去甚远,至于烹红之精,迄至今日,俄国仍和中国相差

十万八千里,当年在尼布楚城外,费要多罗初尝中华美食,自然是目瞪口呆,几乎

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下肚去了。韦小宝陪着他尝遍每碟菜肴,解释何谓鱼翅,何谓燕

窝,如何令鸭掌成席上之珍,如何化鸡肝为盘中之宝,只听得费要多罗欢喜赞叹,

欣羡无已。

韦小宝随口问道:“贵使这一次是哪一天离开莫斯科的?”费要多罗道:“敝

人于四月十二日奉了公主殿下的谕示,从莫斯科出发。”韦小宝道:“很好。来,

再干一杯。我们这位佟公爷,酒量很好,你们两位对饮几杯。”当下佟国纲向费要

多罗敬酒,对饮三杯。韦小宝道:“贵使是本月到尼布楚的罢?”费要多罗道:

“敝人是上个月十五到的。”韦小宝道:“喂,从四月十二行到七月十五,路上走

了三个多月。”费要多罗道:“是,走了三个多月。幸好天时已暖,道上倒也并不

难走。”韦小宝大拇指一翘,赞道:“很好!贵使这一番说了真话,终于承认尼布

楚不是罗刹国的了。”费要多罗喝了十几杯酒,已微有醉意,愕然道:“我……我

几时承认了?”韦小宝笑道:“从北京到老猫拉屎法,得走三个多月,路程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