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中,一阵阵寒风吹来,那病汉不住咳嗽。韦小宝问道:“请问老爷子、老太太贵
姓?”那老妇道:“我们姓归。”韦小宝心道:“什么姓不好姓,却去姓个乌龟的
‘龟’,真正笑话奇谈。”那老妇瞧着儿子,说道:“这就天黑了,得找个地方投
宿,别的事慢慢再商量。”韦小宝道:“是,是。刚才我在山冈之上,见到那边有
烟冒起来,有不少人家,咱们这就借宿去。”说着向庄家大屋的方向一指。其实此
处离庄家大屋尚有十来里地,山丘阻隔,瞧得见什么炊烟?那男仆牵过两匹马来,
让病汉、老翁、老妇乘坐。老妇和病汉合乘一骑,她坐在儿子身后,伸手搂住了他。
韦小宝等本来各有坐骑,一齐上马,四名仆役步行。行了一阵,韦小宝对双儿大声
道:“你骑马快去,瞧前面是市镇呢还是村庄,找一两间大屋借宿,赶快先烧热水,
归家少爷要暖参汤喝。大伙儿热水洗了脚,再喝酒吃饭。多赏些银子。”他说一句,
双儿答应一声。他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连着一包蒙汗药一起递过。双儿接过,
纵马疾驰。那老妇脸有喜色,韦小宝吩咐煮热水、暖参汤,显然甚合她心意。又行
出数里,双儿驰马奔回,说道:“相公,前面不是市镇,也不是村庄,是家大屋。
屋里的人说他家男人都出门去了,不能接待客人。我给银子,他们也不要。”韦小
宝骂道:“蠢丫头,管他肯不肯接待,咱们只管去便是。”双儿应道:“是。”那
老妇也道:“咱们只借宿一晚,他家没男子,难道还抢了他、谋了他家的不成?”
一行人来到庄家。一名男仆上去敲门,敲了良久,才有一个老年仆妇出来开门,
耳朵半聋,缠夹不清,翻来覆去,只是说家里没男人。那病汉笑道:“你家没男子,
这不是许多男子来了吗?”一闪身,跨进门去,将那老仆妇挤在一边。众人跟着进
去,在大厅上坐定。那老妇道:“张妈、孙妈,你们去烧水做饭,主人家不喜欢客
人,一切咱们自己动手便是。”两名仆妇答应了,径行去找厨房。徐天川来过庄家
大屋,后来曾听韦小宝说起个中情由,眼见他花言巧语,将这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
大高手骗得自投罗网,心下暗暗欢喜,当下和众兄弟坐在阶下,离得那病汉和韦小
宝远远地,以免露出了马脚。
那老翁指着吴之荣问道:“这个嘴里流血的汉子是什么人?”韦小宝道:“这
家伙是朝廷里做官的,我们在道上遇见了,怕他去向官府出首告密,因此……因此
便割去了他的舌头。”那老翁当时离得甚远,却瞧在眼里,心中一直存着个疑团,
这时听韦小宝说了,仍有些将信将疑,走到吴之荣身前,问道:“你是朝廷的官儿,
是不是?”
吴之荣早已痛得死去活来,当下点了点头。那老翁又问:“你知道人家要造反,
想去出首告密,是不是?”吴之荣心想要抵赖是不成了,只盼这老翁能救得自己一
命,于是连连点头。韦小宝道:“他得知南方有一位手握兵权的武将要造反,这位
武将姓吴,造起反来就不得了。”那老翁问吴之荣道:“这话对吗?”吴之荣又点
头不已。
那老翁再不怀疑,对韦小宝又多信得几分。他回坐椅上,问韦小宝:“吴兄弟
的武功,是哪位师父教的?”韦小宝道:“我师父有好几位,一、二、三,一共是
三位。不过我……我又笨又懒,什么功夫也没学好。”那老翁心想:“你武功没学
好,难道我不知道了。”但于他的“神行百变”轻功总是不能释怀,虽然韦小宝所
使的只是些皮毛,然而身法步伐,确是“神行百变”上乘轻功无疑,又问:“你跟
谁学的轻功?”韦小宝心想:“他定要问我轻功是谁教的,必是跟我那位师太师父
有仇,那可说不得。他是吴三桂一党,多半跟西藏喇嘛有交情。”便道:“有一位
西藏大喇嘛,叫作桑结,在昆明平西王的五华宫里见到了我,说我武功太差,跟人
打架是打不过的,不如学些逃走的法子罢,就教了我几天。我练得很辛苦,自以为
了不起啦,哪知道一碰上你老公公、老婆婆,还有这位身强力壮、精神百倍的归少
爷,却一点也不管用。”那老妇听他称赞儿子“身强力壮,精神百倍”,这八字评
语,可比听到什么奉承话都欢喜,不由得眉花眼笑,向儿子瞧了几眼,从心底里乐
上来,说道:“二哥,孩儿这几天精神倒健旺。”那老翁微微点头,然见儿子半醒
半睡的靠在椅子,实是萎靡之极,心中不由得难过,向韦小宝道:“原来如此,这
就是了。”那老妇问道:“桑结怎么会铁剑门的轻功?”那老翁道:“铁剑门中有
个玉真子,在西蒙住过很久。”那老妇道:“啊,是了,他是木桑道长的师弟。多
半是他当年在西藏传了给人。”转头问双儿:“小姑娘,你的武功又是跟谁学的?”
一对老夫妇都凝视着她,似乎她的师承来历是件要紧之极的大事。双儿给二人瞧得
有些心慌,道:“我……我……”她不善说谎,不知如何回答才是。韦小宝道:
“她是我的丫头,那位桑结喇嘛,也指点过她的武功。”
老翁、老妇一齐摇头,齐声道:“决计不是。”脸上神色十分郑重。这时那病
汉忽然大声咳嗽,越咳越厉害。老妇忙过去在他背上轻拍。老翁也转头瞧着儿子。
两名仆妇从厨下用木盘托了参汤和热茶出来,站在病汉身前,待他咳嗽停了,服侍
他喝了参汤,才将茶碗分给众人、连徐天川等也有一碗。那老翁喝了茶,要待再问
双儿,却见她已走入后堂。那老翁忽地站起,问孙妈道:“冲茶的热水哪里来的?”
韦小宝大吃一惊,心中怦怦乱跳,暗叫:“糟糕,糟糕!这老不死的知道了。”孙
妈道:“是我和张妈一起烧的。”老翁问道:“用的什么水?”孙妈道:“就是厨
房缸里的。”张妈跟着道:“我们仔细看过了,很干净……”话犹未了,咕咚、咕
咚两声,两名男仆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那老妇跳起身来,晃了一晃,伸手按头,叫道:“茶里有毒!”徐天川等并未
喝茶,各人使个眼色,一齐摔倒,假装晕去,乒乒乓乓,茶碗摔了一地。
韦小宝叫道:“啊哟!”也摔倒在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张妈和孙妈齐道:
“水是我们烧的,厨房里又没来过别人。”那老妇道:“缸里的水下了药。孩儿,
你觉得怎样?”那病汉道:“还好,还……”头一侧,也晕了过去。孙妈道:“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