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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419)

药。”一名仆妇应了,从提篮中取出一只瓷碗,提起店中铜壶,在碗中倒满了热水,

荡了几荡倾去,再倒了半碗水,放在病汉面前。那老妇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

瓶塞,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拿到病汉口边。病汉张开嘴巴,那老妇将药丸放在他舌

上,拿起水碗喂着他吞了药丸。病汉服药后喘气不已,连声咳嗽。老翁、老妇凝视

着病汉,神色间又是关注,又是担忧,见他喘气稍缓,停了咳嗽,两人都长长吁了

口气。病汉皱眉道:“爹,妈,你们老是瞧着我干么?我又死不了。”老翁哼了一

声,转开了头。老妇笑道:“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我孩儿长命百岁。”韦小宝心想:

“这家伙就算吃了玉皇大帝的灵丹,也活不了几天啦。原来这老头儿、老婆子是他

爹娘,这痨病鬼定是从小给宠坏了,爹娘多瞧他几眼,便发脾气。”那老妇道:

“张妈、孙妈,你们先去热了少爷的参汤,再做饭菜。”两名仆妇答应了,各提一

只提篮,走向后堂。官兵队中那守备向掌柜打听去北京的路程。掌柜道:“众位老

爷今日再赶二三十里路,到前面镇上住店。明儿一早动身,午后准能赶到京城。”

那守备道:“我们要连夜赶路,住什么店?掌柜的,打从今儿起一年内,包你生意

大旺,得多备些好酒好菜,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那掌柜笑道:“老爷说得好。

小店生意向来平常,像今天这样的生意,一个月中难得有几天,那是众位老爷和客

官照顾。哪能天天有这么多贵人光临呢?”那守备笑道:“掌柜的,我教你一个乖。

吴三桂造反,已打到了湖南,我们是赶到京里去呈送军文书的。这一场大仗打下来,

少说也得打他三年五载。禀报军情的天天要打从这里经过,你这财是有得发了。”

掌柜连声道谢,心里叫苦不迭:“你们总爷的生意有什么好做?大吃大喝下来,大

方的随意赏几个小钱,凶恶的打人骂人之后,一拍屁股就走。别说三年五载,就只

一年半载,我也得上吊了。”

韦小宝和李力世等听说吴三桂已打到了湖南,都是一惊:“这厮来得好快。”

钱老本低声道:“我去问问?”韦小宝点点头。钱老本走到那守备身前,满脸堆笑,

抱拳道:“刚才听得这位将军大人说,吴三桂已打到了湖南。小人的家眷在长沙,

很是挂念,不知那边打得怎样了?长沙可不要紧吗?”那守备听他叫自己为“将军

大人”,心下欢喜,说道:“长沙要不要紧,倒不知道。吴三桂派了他手下大将马

宝,从贵州进攻湖南,沅州是失陷了,总兵崔世禄被俘。吴三桂部下的张国柱、龚

应麟、夏国相正分头东进。另一名大将王屏藩去攻四川,听说兵势很盛。川湘一带

的百姓都在逃难了。”钱老本满脸忧色,说道:“这……这可不大妙。不过大清兵

很厉害,吴三桂不见得能赢罢?”那守备道:“本来大家都这么说,但沅州这一仗

打下来,昊三桂的兵马挺不易抵挡,唉,局面很是难说。”钱老本拱手称谢,回归

座上。天地会群雄有的心想:“别让吴三桂这大汉奸做成了皇帝。”有的心想:

“最好吴三桂打到北京,跟满清鞑子斗个两败俱伤。”众官兵匆匆吃过酒饭。那守

备站起身来,说道:“掌柜的,我给你报了个好消息,这顿酒饭,你请了客罢。”

掌柜哈腰陪笑,道:“是,是。当得,当得。众位大人慢走。”那守备笑道:“慢

走?那可得坐下来再吃一顿了。”掌柜神色尴尬,只有苦笑。那守备走向门口,经

过老翁、老妇、和病汉的桌边时,那病汉突然一伸左手,抓住了他胸口,说道:

“你去北京送什么公文?拿出来瞧瞧。”那守备身材粗壮,但给他一抓之下,登时

蹲了下来,身子矮了半截,怒喝:“他妈的,你干什么?”胀红了脸用力挣扎,却

半分动弹不得。那病汉右手嗤的一声,撕开守备胸口衣襟,掉出一只大封套来。那

病汉左手轻轻一推,那守备直摔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碗碟

碎了一地。众官兵大叫:“反了,反了!”纷纷挺枪拔刀,向那病汉扑去。病汉带

来的两名仆役抬拳踢腿,当着的便摔了出去。顷刻之间,众兵丁躺了一地。

那病汉撕开封套,取出公文来看。那守备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大叫:“这是呈

给皇上的奏章,你……你胆敢撕毁公文,这……这……这不是造反了吗?”那病汉

看了公文,说道:“湖南巡抚请鞑子皇帝加派援兵去打平西王,哼,就算派一百万

兵去,还不是……咳咳……还不是给平西王扫荡得干干净净。”一面说话,一面将

公文团成一团,捏入掌心,几句话说完,摊开手掌一扬,无数纸片便如蝴蝶般随风

飞舞,四散飘扬。

天地会群雄见了这等内力,人人变色,均想:“听他语气,竟似是吴三桂手下

的。”那守备挣扎着爬起,拔出腰刀,道:“你毁了公文,老子反正也活不成了,

跟你拚了!”提刀跃前,猛力向病汉头顶劈下。那病汉仍是坐着,右手伸出,在守

备小腹上微微一推,似乎要他别来滋扰。那守备举起了刀的手臂忽然慢慢垂将下来,

跟着身子软倒,坐在地下,张大了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被打倒了的兵丁有

的已爬起身来,站得远远地,有气没力的喝几句,谁也不敢过来相救长官。

一名仆妇捧了一碗热汤出来,轻轻放在病汉之前,说道:“少爷,请用参汤。”

老翁、老妇二人对适才这一场大闹便如全没瞧见,毫不理会,只是留神着儿子的神

色。

徐天川低声道:“这几人挺邪门,咱们走罢。”高彦超去付了饭钱-一行径自

出门。只见那老妇端着参汤,轻轻吹去热气,将碗就到病汉嘴边,喂他喝汤。

韦小宝等走出镇甸,这才纷纷议论那病汉是什么路道。徐天川道:“这人撕烂

那武官的衣衫,功力这等厉害,当真……当真少见。”玄贞道人道:“他在那武官

肚子上这么一推,似乎稀松平常,可是要闪避挡格,却真不容易。风兄弟,你说该

当如何?”风际中道:“不该走近他身边三尺。”群雄一想,都觉有理,对这一推,

不论闪避还是挡格,至少在他三尺之外方能办到,既已欺得这么近,再也避不开、

挡不住了。徐天川忽道:“我抓他手腕……”一句话没说完,便摇了摇头,知道以

对方内劲之强,就算抓住了他手腕,他手掌一翻一扭,自己指骨、腕骨难保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