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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记(33)+番外

襄荷想起胡饼摊老板的那句“人家长得好”,也就对这现象不足为奇。醉翁之意不在酒,花痴古已有之,且大周风气开放,这些年轻女子的目的自然心照不宣。

只是这人这么多,她连那神医衣角都看不到,还怎么打探“敌情”啊?

无奈,襄荷袖子一撸,仗着人小身短,泥鳅一样在人群中硬挤起来。

挤得发髻也乱了,衣服也皱了,方方挤到摊子跟前的时候,不知是谁推搡了一下,襄荷整个儿被推了出去,小身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正正好转到摊子跟前。

襄荷抬头,就看到摊子后端坐的,一身墨色衣衫的人影。

青丝如瀑,眉如画妩,唇齿似呷春风,微微一吐,便到了百花深处。

襄荷只觉眼前花都开了。

☆、第26章 平生恨

襄荷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貌比花娇。

恍惚间好像前世第一次去牡丹园,终于亲眼得见那传说中的天香国色,才体会到那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从此才知道何谓绝色倾城。

再不是别人口中的绝色,而是眼见的真实。

“万安,摊前可是有人?”

耳边忽听到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像是粗粝的磨砂纸互相摩挲,虽然声音低沉,但却不免有些刺耳。

襄荷瞪大了眼。

这声音分明就是从眼前那少年口中发出。他身姿笔直,并没有望向她所在的位置,只是眉头微蹙,轻声问着身旁的老者,但即便刻意放低了声音,却仍旧掩饰不住残破的嗓子。

襄荷这才看到,他眼上竟还蒙着一束白绫。脑海中突然想起张爱玲,张爱玲曾说,她平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有刺,三恨红楼梦未完。

海棠重瓣叠萼,花色姝丽,惜其无香;桂花香飘十里,芬芳馥郁,型色却无殊处。这世间,即便是草木,也不能将全部的好处都占了,更遑论人。

万安是个看上去约六七十岁的老者,他守在少年身旁,背微微佝偻着,正用油纸捆扎药包,听到少年的话望向摊前,一眼便看到那倒在地上,发髻衣衫散乱,一脸呆愣地望着少年的小女孩。

如果此刻倒地的是个妙龄女子,他定然会蹙起眉头,说不得还要言语讥讽一般,非得将人讥讽地面红耳赤掩面而逃才罢休。这倒不是因为他天性刻薄,而是自从来到这闹市摆摊,同样的戏码已经重演了无数次,还有许多明明身体康健,却佯作生病来求医的,白白浪费他家主人的时间不说,遇上歪缠不清的,还得费上好一番功夫纠缠。

如此一来,任他脾气再好也无法再忍,再说他的脾气向来算不上好,再加上主人的默许,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扮起了黑脸。

但此刻倒地的不过是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娃娃,看样子是被人群挤出来的。

他瞅了瞅她的脸,觉着有些面熟,但也并未多想,只是应了少年一声,走到摊前便要扶那女孩儿起来。

万安瘦骨嶙峋的手伸过来时,襄荷才猛地发觉自己竟看着那少年发了许久的呆,小脸登时爆红,自个儿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拍着衣服上的沾的泥土努力让自己仪容整齐一些,一边朝万安道:“谢谢爷爷,我没事!”

她生得出色,又是六七岁正可爱的年纪,围观众人见她年纪小小,却如二八少女一般满面绯红,又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整理仪容,不由发出善意的讪笑,有人便不住地说谢小神医魅力无边,连六七岁的女娃娃都被迷倒了。

万安见状,风干橘子皮一样的老脸上也扯出一抹笑来。他摸摸襄荷头顶,声音并不如何温柔,但话里却很是关切:“你是谁家的孩子?快去找你爹娘去罢,这处人多,小心踩踏到你。”

那声音落在耳中稍显尖利,仿佛掐着嗓子说话一般,与少年低沉微哑的嗓音倒是两个极端,不过,都不怎么好听就是了。

襄荷看了一眼那端坐着的少年。

他似乎没有听到四周的嘈杂,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摊子后,腰部以下被铺着白布的摊子遮挡住,连眼睛也被白绫遮住,只看得到挺得笔直的上身,和一张清冷无波的面庞。

即便端坐不动,即便没有一丝笑容,也让人看着欢喜。就像远处观花,即便不能触碰,不能据为己有,只是看看也觉得赏心悦目。

听到万安的话,她拍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打探敌情”的任务。

四周一瞅,只见摊子边上除了目盲少年和万安,还有两个穿着捕快衣服的男子,其余尽是来看诊或是凑热闹的人。

传说中的“谢小神医”呢?根据听来的描述,这谢小神医年纪不大,长相出色,在人群中应该很好找才是,但襄荷却没瞅见符合条件的。唯一比较符合的,却是那眼蒙白绫的少年,但襄荷却首先便把他给排除了。

只听说过算命的瞎子,却没听说过治病的瞎子,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一个瞎子又怎么“望”?

正疑惑呢,便见摊子前一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苦着脸道:“谢小神医快给我看看,我这腰和膝盖可都疼了许久了,荣生堂的大夫说我这是肾脏虚弱,开了许多补肾的药,我可我吃了许多天,却半点没见好啊!”

男子一手揉着腰,一手撑在摊子上,而他那番话,赫然便是朝着那蒙着白绫的黑衣少年。

这下,襄荷彻底目瞪口呆。

好半晌,她才有些结巴地朝身边的万安道:“爷、爷爷……我能站这儿看一会儿么?”

万安忙着观察那男子气色,闻言便把她拢到那两个穿着捕快服的男子只之间,道:“站在这儿便乱动,待会儿让捕快大哥帮你找爹娘。”

襄荷便听话乖乖站着,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摊子前的少年、万安和那中年病人。

“面色、眼睑、苔色如何?”少年低声道。

“面色虚白,眼睑浮肿,舌苔泛红,似是肾虚之症。”只见万安翻了翻男子眼皮,又瞅了瞅他舌头,朝少年道。原来万安站在一旁竟是为了充当少年的“眼”,将病人体表症状转述给少年。

襄荷这才有些了然,但即便如此,许多病症如非亲见,只听他人描述,误诊的比率仍旧很高。这少年被人称为神医,又目不能视,四诊法中“望诊”上便有些不利,若想被称为神医,想必在其他三诊上有些特殊之处。

襄荷跟着兰郎中行医多年,对医术也略通皮毛,听男子描述,再听万安所述,倒的确像是肾虚之症,但那男子又说已经服药许久却不见好,这倒有些蹊跷。

听完万安描述,少年并未做声,而是伸出手为男子切脉。

此时大夫诊脉多用三脉法,即浮、中、沉三脉。指尖轻触为轻取,所得脉象即为浮脉,一些外感病症便可从浮脉中诊出;稍用力为中取,所得脉相为中脉,常人脉位便在此处;手指重按即沉取,所得脉相为沉脉,沉脉部位近于筋骨而未至,多见与一些病位较深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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