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莳花记(156)+番外

若不是受了伤,哪怕他勇武无比,哪怕他有谢兰衣的机关相助,也不可能那般轻而易举地大破蛮军。

那人曾是英雄,做了万人唾骂的降臣后,也是一世枭雄,相比不过在军中历练了十来年的他,那人几乎是自出生起便长在军营,武艺、智谋样样都强过尚显青涩的他,他能伤了那人,不过是因为那人好不抵抗罢了。

“寄奴,你长大了,大周有你,有元嘉帝那般明君,我顾长准一生,倒也无憾了。”那人胸口汩汩流血,却含笑对他这样说道。

无憾?

只要能看到山河永在,明君在上,黎民不受战乱之苦,他就死而无憾?那那些因他降敌而死去的大周将士算什么!他的哥哥、母亲、族人们又怎么算!

因为大周皇帝昏庸、朝臣贪腐横行、军队软弱便改投他主,甚至率领着昔日的敌军对着昔日的同袍们横兵相向,只为一统南北,让北蛮与中原再无战乱,让所谓的北蛮明主代替昏庸参的周帝。

多么无私的念头,多么宽广的胸怀,真正是只忠天下不忠君,一心只为苍生计!

然而,他和哥哥、娘亲,他们这些因他的雄韬伟略而受尽苦楚的人,又怎么算?

刘寄奴不能原谅他,哪怕他亲手将他射杀也不能!

“谁?”警惕的清冷女声倏地响起,屏风后的人影将怀中孩子轻轻放下,随即猛地站起,身子绷直如拉紧的弓弦。

升平帝绕过屏风,脸上神情已经渐渐恢复平静,他望着自己的皇后,不知是方才那童谣的影响,还是因为刚刚想起那难堪愤恨的往事,总之,他一向坚硬竖起的心防忽然缺出一个豁口。

“阿宛,是我。”他轻声唤着她的闺名,没有自称朕。

皇后愣了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来,柔和温婉一如初嫁时。

升平帝被这笑容笑晃了神。他终于记起,她也曾这样温婉过,初嫁他时,全心仰慕着他,而在他拒绝了上峰送的美人后,这仰慕便变成了全心的爱慕。

只是从何时起,那温婉的女子却忽然冷硬如出鞘的刀锋?他敛下眉,心头一片清明。

他其实一直都懂,懂她为何变得如今这样,只因为她是眼里揉不进一粒沙的女子,当发觉自己全心爱着,并以为也全心爱着自己的人,并非如她所想那般心中只有她一个时,她所有的温柔便都被厚厚的壳包裹住了,只留给他一个完美的假面。

她仍旧是一个完美的皇后,躬身作则,为他处理好后宫的一切事物,然而,那面对爱人的爱慕眼光却再也消失不见。

你既无情我便休,你若不能全心待我,我便从此吝啬于付出丝毫爱意。

陈郡贵女谢如宛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升平帝看向床榻,他的皇后正拥着他的幼子,脸上又是那般温婉的神情,美好地让他怀念。

“琛儿又梦魇了?”他坐在床榻上,轻声问道。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

“别熬太久,这些事让宫女做也可以的。”

“那怎么能一样。”谢如宛飞快地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中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对他这般表现的惊讶。自从疏离之后,他们谁也不肯低头,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平和而富有温情地谈话了。

“我是琛儿的母亲。”她轻轻说道。

升平帝眼眶忽地有些微微酸痛。

他靠近皇后身旁,伸出大掌,轻轻地拍在幼子的背上,一如幼年时那人做的那样。

可是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如那人那般,将所谓的家国天下看得比任何都重。他会是个好皇帝,但也会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阿宛,再唱唱方才那曲子吧,很好听。”怕吵醒幼子,他贴近她的耳边说道。

谢如宛全身僵硬,半晌,脸上绽出柔和的笑。

“好……”她低声说着,声音几乎在颤抖。

“月光光,亮堂堂,开开后门枇杷黄;哪有枇杷不吐骨,哪有爷娘不爱郎……”

115|番外.梦耶非耶

乌云沉沉欲雨,襄荷抬头望了望天,取出蓑衣,给自己和谢兰衣披上,然后继续朝着茫茫大山前行。

他们进山是来寻一些野花和草药,但拉车的马儿在进山前踟蹰不前,且山路马车无法行进,他们便弃了马车,徒步进山。然而到如今,他们已经在山里困了三天。

转来转去总是转不出去,随身携带的水浮磁针也无法指向,不过两人并未心急,另寻别的法子辨别方向,试过数次中,终于让他们找到正确的方向,然而,这时他们却主动不愿出去了。

襄荷总觉得这里很熟悉。

一眼望不尽的起伏山峦,寂静的毫无人烟,种类繁多的动植物,以及,那莫名其妙的方向迷失感。

多像小时候跟着兰郎中一起行医,误入大山,然后进入神奇山谷的那次。

只是她清楚地记得,这次进山前的地理位置与那次相隔甚远,若这真是那片山峦,也只能是山峦的另一端。

那次进山时的位置在这次入口的北边,因此辨明方向后,她便往北边一直行去。

好在谢兰衣的轮椅爬山也不困难,他又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总能恰到好处地解了他们的窘境,因此这一路行来倒也顺利,只是仍旧没有找到那个神奇地山谷。

襄荷并没有对谢兰衣具体说那山谷里如何,只说幼时曾经误入过,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想要旧地重游。

谢兰衣笑笑,没有追问,陪着她在这大山里转悠。

十几年的亲密相处,有些话已经不必宣诸于口,彼此就已经心知。他们共同走过了那么多山山水水,无数次陷入困境,然而他们从未灰心沮丧甚至绝望,因为相比起困境时的绝望,旅途中更有许多不期而遇的惊喜。

雨还没落下来,夜色却已经慢慢沉了下来,山谷依旧毫无踪迹,襄荷叹了口气,开始寻找住宿的地方。

最终是宿在一处石壁旁,用藤条与树枝简单搭起遮雨棚,预防夜里落雨,脱下的蓑衣与青草搭在遮雨棚上,两人便背靠山壁,睡在小小的遮雨棚下。

谢兰衣在外圈布下机关,防止野兽侵袭。襄荷生了火将地面烤干,然后拿弓箭猎了只山鸡,山鸡拔毛去脏腑再清洗后,从轮椅中拿出各色香料和盐巴,用匕首将山鸡肉划出鱼鳞似的切口,盐巴抹匀,香料通通塞到鸡肚子里,然后便用大叶子一裹,泥巴一糊,埋在火堆下等待烤熟。

等待鸡熟的空档,襄荷又摸出白日在山里找到的几根山药,洗了切段,放在随身携带的小砂锅里煮汤。

鸡熟汤沸,滚滚热气驱走了山中秋日的阴寒,两人围坐着,撕下鸡肉你一口我一口地喂对方吃,因为走山路消耗大,一只山鸡竟然被两人消灭干净,汤也喝得涓滴不剩。

吃饱喝足,食物落入腹中化为融融的暖意,襄荷取出自制的简易睡袋,与谢兰衣一起,头挨着头睡在遮雨棚下。

一阵山风吹来,集聚了半日的乌云居然散去,云破月出,星辉洒满银河。

上一篇:深闺 下一篇:庶女掀桌,王爷太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