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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是这样欠下的同人)爱情手术刀(80)

火葬的过程,照例是不对家属开放的。陆觉非陪着苏徽在厅里等着,仿佛能闻到空气烧焦的肉末的味道,胃里一阵反酸。

苏徽突然转过头,对他说:“你知道火葬的过程是怎样的吗?”

“什么?”

“为了能让尸身得到充分的燃烧,不至于在高温中爆裂,尸体进焚烧炉之前,必须被切割成小块。然后这团血肉被送到高温焚烧炉里煅烧,从毛发到皮肉再到骨头,反复进行,直到变成粉末。”

“苏徽……”陆觉非不忍心,打断他,“别说了。”

苏徽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接下去道:“没有烧干净的骨头块会被筛掉,留下的细小的粉末,一部分装进骨灰坛,大部分随便处理掉。这就是人留在世上最后的一些痕迹。很久很久之后,这些痕迹也会随着时间的吞噬而消失不见,彻底融入空气、土壤、水露之中,再也寻不见。”

陆觉非用手扳过他的双肩,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苏徽,有些人是不用靠这些痕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的。”

苏徽看着他。

“他们不需要证明,只要世上还有一个人爱着他们,还有一个人会把他们藏在心里面,不被风吹到,不被雨淋到,他们就永远在那里,好好的。”

有爱,就有家人;有情,思念就会长存。

子欲养而亲不待,世上的遗憾之事多少,无法一一道尽,只能就此前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从火葬场回来后,陆觉非觉得方柔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过也难怪,母亲总是最敏感的,任何一点细小的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陆觉非会在意吗?除了苏徽,其他的,并不重要。

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方柔没呆两天就得回去了。苏徽没有向她透露任何医院的事情,方柔毫不知情,只是临行前絮絮叨叨,像任何一位离开孩子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叮嘱苏徽要好好照顾自己。走的时候,方柔拉住苏徽的手,柔声劝他找点安家。

“你一个人生活,外公外婆在天上知道了也不会安心的。”

苏徽没有说话。

方柔犹豫了好久,终归还是没能将自己的疑虑说出来。毕竟,她和这个儿子中间隔着二十年的空白。谁知道呢?也许,也许自己所谓的对苏徽的爱,恰恰是他反感的东西。不容于世的爱,一纸契约的婚姻,什么才是叫做幸福的东西?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做错过,无心过,到底还是一个母亲。是母亲,就会心疼。但却再也没有立场去说爱。那种无法说出口的感情,压在心头,时时刻刻提醒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伤疤,注定会一生相随。方柔一个人上了飞机,在万里高空之上,哭得满脸泪痕。

她和苏徽最后一点的亲情羁绊也随着母亲的去世而彻底断了。

也许苏徽说的对,忘记并非一种惩罚;有时候回忆过于沉重,能够忘却,大概也是一种幸运。

关于叶绍珏手术的调查也一点点地在进行,尽管缓慢,却一直没有间断过。逐渐浮出水面的事实对苏徽很不利。其一,蒋复堂的专家小组进行的新实验研究计划,在试验初始时曾经有过窜改数据的不良记录。一些没有成功的案例被排除在了试验结果的分析报告里,不算多,却犯了医学研究的大忌,光凭这一点,足够让整个试验基础崩塌;其二,尸检报告和手术在场人员的口供可以证明,苏徽在手术进行的过程中,确实犯了错误。虽然他并非是主刀手,只是从旁协助手术,且此错误是否就是导致叶绍珏手术死亡的直接原因尚不明朗,但犯错这一事实足够让苏徽有承担手术后果的风险;其三,在叶绍珏之前,医院曾经接待过另一名病患,该病患同样也是手术失败,不治身亡。家属对手术结果提出质疑,当时的院方并未给病人家属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由于某些原因,家属的上诉给上方打压下来,不了了之。尽管该案例和叶绍珏的毫无关联,但毕竟医院有前科,可信度难免让人怀疑。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些大论坛里被热烈地讨论着。一个单个的医疗事故,牵扯进了这么多的关注,本身就不寻常。一场真的黑心医院的医疗事故,在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少数人小范围的唏嘘。整个社会,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片雪地,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各种各样的不怎么让人愉悦的事实。有些人的热度可能会融化一小块坚冰和积雪,但到底露出来的只是他们周围一小片,很小的一片土地罢了。

而很多时候,我们也不需要知道,相信这片雪地的洁白,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善良。但我们又不能永远无视,因为这片雪也可能将自己掩埋。

“综上所诉,肯定是团队炒作。”顾灵均放下酒杯,下了定论。

“你的意思是,故意把这件事情吵大,给医院方面施压?”

“没错。很明显不过,这种爆料不早不晚,偏偏在叶家要求上诉的时候爆了出来,有图有真相,有理有据,看上去就是真相帝的样子。啧啧,他得搜集几年啊,P图也没这么迅速的。”

陆觉非沉默了。在一旁一直听着的夏鹄突然一笑,“叶绍琨还是很以前一样狠啊。话说虽然这么说不厚道,但是他弟弟早在几年前就背过人命吧。不提其他的,就是你当年挨的那一刀他就该还了。到头来,还是折腾死人。”

陆觉非还没开口,顾灵均先笑了,“这话建议你跟那护短狂哥哥说,让他留点活口。不带这么多年后又跑回来拆人姻缘的。”

顾灵均和夏鹄都属于爱泡吧昼伏夜出的一类人,一来二去,熟识不少,自然而然成了朋友,说话间也都带着调笑。

陆觉非叹气,“苏徽最可怜。”

顾灵均瞥了他一眼道:“这是你的表现机会啊同志。人心最脆弱的时候最容易攻破。在一片严冬之中,你的一点温度都可让人融化。好好努力啊,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

陆觉非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

顾灵均怒,“你质疑我的权威性?我告你,于公于私,我都有绝对的权威!”口气挺夸张的,就是眉眼间有些哀伤。

夏鹄看着顾灵均只是笑了笑。太容易猜了,但凡有点心就能一眼看透。可惜,就是无心。

陆觉非没有觉察到俩人脸色的微妙变化,只是自顾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想那么多。苏徽接不接受我,我都不希望他难过。本来就没指望有什么回报,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只是想爱,就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鹄突然一笑,岔开话题,问顾灵均,“如果我没猜错,帖子后面歪楼的那个‘你知道个PP’的ID,就是你吧。”

顾灵均诧异,瞪大眼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夏鹄笑,“出现得太是节骨点了,混淆视听又做得很专业,看上去很像是打酱油的,却把后面跟帖的注意力分散了一半,看样子就是惯手做的。我猜,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