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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尽爱始(2)

可他听不到。正如她也听不到他心底某些东西破碎的声音。他睁大眼看着面前的女友,像个熟悉的陌生人,她的嘴张张合合,他觉得自己似乎什么也听不到。

他最后一点防线被冲破了,不知是被她,还是被自己。

“你说啊,你到底是把这里当成旅游地,玩玩就回去,还是真心要和我过一辈子?”

他沉默了。

她崩溃了。

是的,只要他一句肯定的答复,她自此死心塌地和他一起奋斗,一起坚持。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给她这一份信心?

她不知道何以这句话对她如此重要,但她一定要听到。

她没有听到,于是她转身离去。

那一刻他竟然有点如释重负。也许他是故意的,他有什么资格让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陪他去挣扎看不清的未来呢?她说他未来的计划里没有她,大概她真的说对了。

又或者,所有似是而非的借口到最后都能归为一个原因——爱得不够深。

他身上仅有的几千块早已山穷水尽,事已至此,更不愿接纳女友善意的援助,一个细雨纷飞的傍晚,他拎着行李袋,茫然无措中,走到了那个人的楼下。

反应过来时,他都觉得可笑。算起来他和言安见不超过五次。至于为何知道他家地址,也实在是巧合。还是前一阵子的事,有一天正和女友在外,女友接了个电话就一脸慌张起来,原来她还在读高中的弟弟闹离家出走,家里人急得不行。他自然也帮忙找了,最后女友带着他冲到了言安家里,把他弟拽了回来。

其中的因由陆连清一无所知,只隐约觉着女友一家都很不待见言安。后来更离谱的是,女友弟弟偷偷找陆连清让他帮忙联系言安,陆连清没多问,做了个顺水人情,和言安也就有了些来往,仅止于此。

算起来,在这个地方,除了女友及她的亲友,他还称得上认识的,大概只有言安了。可那又如何?他们的关系可能连街上碰见都懒得打招呼,他凭什么厚着脸皮让人家收留他?

他提着行李袋,站在楼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仿佛有谁在嘲笑他。上不上去?不上去,他就要露宿街头了。上去……又能和人家说什么?难道真的只能去买张车票回家?他的人生,竟到此就结束了么?

呆呆地不知站了多久,细雨一层又一层渐渐湿了发丝,湿了衣袂。深蓝渲染上城市灰暗的上空,各处的华灯争红斗艳地亮起。他轻轻叹了口气,做了决定,正要迈步往回走,迎面就撞上个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是言安。

陆连清一愣,琢磨该打招呼还是装作不认识走开,不想言安扫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你来了。”不等他反应,拽着他就开大门进去按电梯。

后面一个人哧溜哧溜追了上来,是个男人……或者说男孩。他目光落在两人拉着的手上,又落在陆连清脸上,“他是谁?”

“说你也不认识。”言安直直看着电梯楼层数的变化。

“你——言安,你混蛋!”

言安转头平静地看着他,“怎么,你要一起来么?”

男孩气得双唇抖了起来,说不出一句话,转身拉开门砰地一摔,消失在夜幕里。

陆连清尴尬地沉默着,片刻,言安松开了手。

电梯在八楼停了下来,门徐徐往两边打开,“到了。”言安向他示意,“啊。”陆连清应了一声,跟他进了门。

言安给陆连清倒杯热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去洗个热水澡吧,你这样子,明天就得感冒。”

“啊……?”言安比想象中友善许多,这让陆连清有点措手不及。不,从以前的印象看,他本就是个友善的人。

言安瞅了瞅他放在地上的袋子,“衣服应该带了吧。”

陆连清不由窘迫。

二十分钟后,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坐在客厅的言安面前放了台小巧的笔记本,食指啪嗒啪嗒地飞速输入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向陆连清,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白色衬衫被搭在肩上的毛巾沾了一些水印,发丝或贴在脸上,或翘在半空,脚上踏着言安家的拖鞋。他也看过来,目光正对上言安。

言安怔了怔,收回目光,看向电脑屏幕,装着要留心什么信息,未几,又问道,“吃宵夜么,虽然我家只有泡面和饼干。”

陆连清习惯性地客气回绝,“不用了。”说完才发现,自己确实连晚餐都没吃。

言安已经往茶几下层翻找几下,掏出一包没开封过的递给陆连清,“给。我不爱吃饼干,不过这个牌子不错。”

“啊……谢谢。”陆连清接过来,看到那包装上全是英文。

“你们吵架了?”言安冷不防道。

“啊……?”陆连清茫然抬头,好一会,才明白他言下所指,“你是说陶然?”

陶然是陆连清女友,不,前女友的名字。

“嗯,”听到这两个字的一瞬言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显然想起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那个泼妇。”

“……”

身旁人的沉默让言安反应过来,“抱歉,忘了她是你女朋友。”

陆连清轻声道,“现在不是了。”

“……哦。”言安应一声,不再多问,好像这样的故事早已令他见怪不怪。

当夜陆连清很顺理成章地睡在了言安家的沙发上。言安租的是单身公寓,一房一厅,而对陆连清来说,这已足够理想了。两人大概都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三个月。

言安工作忙起来能几天见不着面——他出去的时候陆连清还没睡醒,他回来的时候陆连清已经睡着了。作为一个独居男人,言安习惯在家里屯大量的干粮,这确是帮了陆连清不少忙。初时那段日子,与言安甚少机会见面也省了不少尴尬,毕竟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然时间长了,陆连清发现言安真切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向来见惯女友的较真、挑剔、纠结以及轻微的强迫症,但在言安这里,他什么都不需要顾忌,因为言安似乎什么都无所谓。

这天恰逢周末,言安在家睡到自然醒,起床开门便看到陆连清在捣鼓早餐。

“哟,早。”

陆连清头也没抬,“坐着吧,准备可以开吃了。”

“这手艺不错,”言安吃着火腿鸡蛋和水果沙拉啧啧感叹,“将来不愁嫁不出。”

陆连清不理会他的调侃,笑意中带点自豪,“这个不算什么,我会做的料理多着呢。”

“啊哈?都不做给我吃?”

“来日方长,有机会的。”过了一会,陆连清想起什么,“说起来,那天你见到我第一眼就认出我了?”

言安乐呵一笑,拿纸巾抹了嘴上的油,“干我这行的,见一次得记三年。”

但是你,我可能会记一辈子。

这句话,直到很后来,他都没说出口。

“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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