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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月(111)+番外

然而珺初是彻底地被她打击了,连珺秋之后才知道,原来珺初变得那么沉默,那么卑微,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珺心的辱?。

为了救活珺初,父亲请来了故友九幽老人,那是个精通医理却又脾气怪诞,不肯轻易救人的老头。说也奇怪,这样一个人,竟会与父亲有着不浅的交情。连珺秋眼睁睁地看着下人们将珺初抬上小舟,九幽老人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把珺初带离了七星岛。

连珺秋曾请求父亲让她也跟着去南雁荡住上几天,可连海潮说:"珺初现在根本不想看到七星岛的人,你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她无奈地退了回来,只有坐在寂寞的海滩上,看着波浪来来回回。

一个多月后,父亲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去了南雁荡。

南雁荡的深山坳里,有一处小小的院落,那就是九幽老人隐居之处。连珺秋到了那里,这老者只是瞟了她一眼,朝屋里指了指,道:"已经能够下地了。"

连珺秋一怔,随即惴惴不安地走进屋子。连珺初背对着她,坐在地上,长长的袖子垂着,正弯着腰不知在做什么。

她走到他身边,他才抬起眼。地上有一堆小石子,圆的尖的,各式各样,分成两堆。连珺初光着双脚,正在用脚夹起石子。有时候一次不能成功,便要夹第二次、第三次……

"小初。"连珺秋还是像以往那样摸摸他的头。

他抿着唇,看着地上的鹅卵石,用力夹起,举在半空中,朝着她笑了笑。

"我可以用脚拿东西了,姐姐。"

在南雁荡住了几天,连珺秋都在陪着他练习用脚拿东西。他可以整整一天都坐在地上,不停地夹石子。他的脚趾都肿了,连珺秋心疼地叫他不要再练,可他却认真地道:"我得在一个月里学会自己吃饭。"

"为什么?"她不忍心地看着他稚嫩又成熟的眼神。

"不然没饭吃……"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屋外,九幽老人出去采药还没有回来。

连珺秋愣了愣,随即恼怒起来:"那老头强迫你的吗?"

"不是……"连珺初局促地往后坐了一下,动了动双脚,"总要学的。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喂饭……"

"那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啊!"连珺秋翻箱倒柜,正要找点药来给他抹上,忽听房门外一声咳嗽。她忙回过身去,九幽老人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门口。

连珺秋鼓起勇气道:"老前辈,弟弟年纪还小,多给他一些时间……"

"马上就十岁了,还要人喂着吃饭?你喂他一辈子?"老人寒着脸,将背后的药草重重放在墙角,转身便向另外一间房走去。

连珺初不安地低下头,顾自又用红肿的脚去夹着石子。连珺秋忍着泪一把按住他的脚,"不准练了!"

连珺初吃力地弯下腰,用肩膀抵着她的手臂,道:"姐姐,我能学会的。"

连珺秋抿着唇不说话,这时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还没有回头,一个布包已经飞落在她手侧。

"你这个做姐姐的,未免太心软了。"九幽老人冷冷说了一句,连门都没进,就又转身走了。

连珺秋怔怔地打开布包,里面是清热消肿的药粉。

后来的几年里,连珺秋时常来往于七星岛和南雁荡之间。父亲很少主动过问连珺初的情况,只是在连珺秋向他禀报的时候,也会停下手头的事情,默默地听着。

那年冬天到来之前,连珺初学会了自己吃饭。连珺秋高兴地将这件事告诉了连海潮,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如此吗?"

"对了,我还看到他跟着老前辈在练武。"连珺秋想到看见的场景,不由又有些忧心忡忡,"他还站不太稳当,老前辈就要他把腿抬得很高……"

连海潮却似有似无地笑了笑:"九幽老人除了擅长医术之外,腿上的功夫也在江湖中数一数二。你不必太多虑。"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连珺初已满十岁,连珺秋去看他,他穿着那件素白的短襟衣衫,背着大大的竹筐,跟在九幽老人身后,摇摇晃晃上山采药。

天快黑的时候,一老一小才回到院子里。看到久站于院前的连珺秋,珺初走得快了一些,空荡荡的袖子在风里摆来摆去,可他却好像已经渐渐习惯,脸上带着无谓的微笑。

"姐姐!我采了你喜欢吃的蘑菇!"隔着很远,他站在夜色里朝着她喊。

--他一直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连珺秋心头暖暖的,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陪伴着她度过了好几年。

于是她在江湖打拼,为了七星岛的未来,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作为女子那最宝贵的青春岁月,她无暇珍惜,完完全全投身于与各大门派的争斗之中。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到在那不远不近的山里,有个小男孩,正在慢慢长大。

连珺初十四岁的时候,九幽老人去世了。这个常年不苟言笑的老人,直到临终都没有对自己唯一的弟子露出过笑脸。可是珺初跪在墓前,还是哭得很伤心,让站在一边的连珺秋看得都为之不忍。

珺初已经不再是孩子,他的个子虽不是很高,却也跟连珺秋差不多高了。连珺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替他擦着泪水,轻声道:"小初,这里就剩你一个人了,跟我回去吧。"

连珺初竭力忍着眼泪,摇了摇头。

连珺秋叹道:"你现在渐渐长大了,连珺心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欺负你。你不要担心。"

"我不是害怕她。"连珺初坚决地道,"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连珺秋看着清贫的屋子,不由担心道,"以前还有师傅照顾你,现在你自己……"

连珺初抬起肩膀,侧过脸擦了擦眼泪,倔强地站起身道:"我已经不需要别人照顾了。"

"你不要逞强!"她也站了起来,扳着他的身子,"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连珺初后退一步,低着头,望着师傅的坟墓,"我真的只想住在这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大姐。"

他的执拗无人能解,即便是连珺秋,最终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去。

五年后,二月初九,是连珺初的十九岁生日。连珺秋隔天下午就到了南雁荡,离了很远,她就望见清寂的院子里,连珺初独自坐在屋檐下,光着脚,不知在摆弄什么。

"珺初。"她遥遥地喊了一声,连珺初才站起身。他的个子已经比她高了,多年前那个瘦弱不堪的男孩子,现在已经出落得眉眼清秀。

走到近前,她好奇地看看地上,除了几片叶子外,并没有什么东西。

"你刚才在做什么?"连珺秋随意地问道。

连珺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用脚踢了踢树叶,"没什么事做,看看这几片叶子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连珺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心里有些酸楚,但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她带着他走进屋子,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一套石青色的短襦,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道:"应该差不多大小,你换上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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