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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431)

终归是论人长短,传出去不好。

“放心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崔凝迫不及待地展开细看,时不时发出惊叹,“呀!您还写过这些啊!”

崔道郁感慨道,“唉!起初那两年尽干这些不入流之事,一身清白尽毁,我都不敢叫你阿娘知晓。”

凌氏越听面色越黑。

“确是不能……”

感受到身后光线一暗,崔凝话音戛然而止。

父女两人齐齐回头。

凌氏冷着一张脸,冲崔凝伸手。

崔凝抬头看了看崔道郁,又看了看凌氏,正迟疑着,便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巨响。

崔凝惊得书卷掉到地上,连忙回身去扶从胡凳上摔下来的父亲,“阿耶你没事吧!”

凌氏和崔况也被吓了一大跳,顾不上别的,都围上来查看他的伤势。

“无事无事。”崔道郁扶着胯骨顺势坐到胡凳上。

崔凝见他一脸没事人的样子,连忙使劲冲他使眼色,提醒他赶快趁机装一装先躲过这眼前。

崔道郁见她焦急,反倒安慰起来,“好女儿莫慌,我好着呢。”

崔凝暗叹一声:我的傻父亲!

凌氏跟着松了口气,这才施施然坐到旁边的胡椅上,“既然没事,不如同咱们细说你清白之事?”

又扬声道,“来人,还不快去给你们郎君沏壶茶来。”

“是。”门口侍女应声。

崔道郁脸色一僵。

崔况俯身从地上捡起书卷,展开看了几眼,不由“啧”了一声,双手递给了凌氏。

凌氏接过来垂眸细看,脸色变幻不定。

屋内落针可闻,直到侍婢端茶上来,凌氏这才回过神来。

崔道郁仿佛听见有什么坍塌了。

他一向都是清风朗月、闲云野鹤的形象,今日为了讨女儿欢心算是豁出去了,可他并没有想把自己这一面展示给所有人看,尤其是妻子。

凌氏却不以为意,“我还道你在外头乱来,这点事儿伱慌什么?”

“这不是有辱斯文嘛。”崔道郁讪讪道。

崔况颇为感兴趣,“这些能借我看看吗?”

“你看作甚!”凌氏瞪了他一眼,旋即爱不释手翻了翻,“这些合该是我看!”

平日她们一众贵妇聚在一起也多是聊些家长里短,何况崔道郁文采一向出众,里面不仅记录探听来的消息,有时候还会忍不住点评几句,遣词用句辛辣风趣,一手字更是飘逸潇洒赏心悦目,这不比其他人讲的有意思?

崔凝从她手里取过书卷,“母亲还是先等等吧,我有正事,让我先看。”

凌氏酸道,“背地里偷偷唤他阿耶,到我这儿就成母亲了。”

崔凝连忙抱住她手臂撒娇,“阿娘阿娘阿娘。”

崔况忍不住打了個冷颤,搓了搓手臂上竖起的寒毛,一转眼又见父亲看着她们露出慈爱的笑,顿觉自己怕是融入不了这个家了。

“况儿……”崔道郁怕冷落儿子,准备关怀几句,却见他急忙起身。

崔况面无表情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疾步离开,看那背影颇有些仓惶逃离的意思。

凌氏噗嗤笑出声,“臭小子也不知道像谁,待九娘大些,看他该怎么办!”

崔况一张嘴淬了毒似的,哪怕关心人都是别别扭扭,好似对温情过敏,偏他主动要定下的未婚妻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娘子,惯爱撒娇。

崔凝眼睛一转,“裴家好像会留在长安?迁都之后分隔两地怕是几年都不得见一面,后天就是小年夜,不如明日接裴九娘子来我们家玩?”

“也好。”凌氏觉得很有道理,立刻风风火火出门,“趁天色还早,我这就差人去问问。”

崔道郁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懊恼又似轻松,“一世英明毁于一旦了!”

崔凝慢慢卷起书卷,意有所指道,“您何必担忧,母亲是最懂您的人。”

崔道郁在御史台蹉跎这么多年,人人都以为他没有上进心,却少有人知他的难处。

他出身大家族,是打小被父母兄长宠着长大幺子。他的父母都是头脑清明之人,即便两人闹到生不复见的地步,亦从未孩子面前吵过一句嘴,对儿子的教育也未曾落下,然而他们粉饰太过,以至于前面年岁大点的儿子养得心机深沉,后面这个年纪小的又过于单纯。

说崔道郁心性犹如林间清溪都不为过,他心思清浅纯粹,抱着匡扶正义之心入御史台的头一年,所有经历都用来重塑三观。

从那一天起,他才发现这个世界处处都是怪诞之事。

后面几年,他从小心翼翼试探迈出第一步,到边哭边捡自己碎掉的节操,早已经忘记自己当初做御史时发下的宏愿了。

他没有学会如何做御史,也不懂如何为官,但这些存留至今的“密事集”是他是挣扎着努力过的证明。

崔道郁摇头,“不提也罢!我至今未曾想通天下最清正的御史台为何会是这般…”

崔凝没有急着反驳他,反而说起了别的事,“阿耶可知,我幼时看丹书,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第429章 秘事集(2)

崔道郁疑惑地看向她。

“热性的药物多生于寒地者药效最佳,譬如人参鹿茸,而寒性药物则生于热地药效最佳,譬如黄连。阿耶以为这是为何?”

崔道郁若有所思。

崔凝并未等他的答案,继续道,“我问师父这是何故,他说道理都在经里头,可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答案。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明白了。”

她声音不急不缓,“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极寒之地必生极阳之物,极阳之地必生极寒之物,正午日光最烈时阴影最深,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独存之时,亡不远矣。”

“要用光明照亮世间,就必定会看见至暗之处,若是不见、不知,又如何去解?见了、知了,却不懂如何去解,才会觉得这些糟污之事令人格外痛苦。”

崔道郁震惊的看着崔凝。

隔了半晌,直到崔凝面露疑惑,他才叹道,“怪不得父亲骂我眼拙。”

在崔凝心里,崔道郁一直都是学识广博的谦谦君子,没想到竟然也会被骂,不由奇道,“祖父为何骂你?”

崔道郁支支吾吾,“也没什么。你祖父,话不过三句就要开始怼人……”

还不是别家父亲那种骂,而是阴阳怪气的嘲讽,嘴毒的很。

崔道郁想到背后议论父亲是非不好,讪讪住口,只是越想越憋屈,忍不住愤愤道,“你阿弟就是像他!”

崔凝笑道,“小弟只是口是心非罢了。我从前在街上买了一个很像他的泥偶送给他,被他好一顿嫌弃,可我后来看见那泥偶摆在他屋里书架上,表面都快包浆了,可见是背地里偷偷把玩呢。”

过于早慧的孩子直接跳过了在父母怀中撒娇耍痴的时候,有时只是不知如何自处。

崔凝喜欢他屋里用书柜隔开的小书房,常常带着各种各样的玩具、零嘴过去霸占地方,他嘴上嘲讽,实则每次都与她一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