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崔大人驾到(279)

他惊讶之余对王韶音又多了几分防备,这人平日里不动声色,竟连这等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像他们这个位置的人,谁会专门去注意一个小厮!吕长史私以为,这种人,你不得罪他便罢了,若是惹上,指不准哪一天就被不声不响狠狠咬一口。

实际上吕长史倒是想多了,纵然王韶音确实是个细心的人,可他知道此事也实属凑巧。

那时候王韶音是苏州的县令,杨檩却是淮南道的县令,两县比邻而已,没有什么直接竞争关系,杨檩刻意交好,俩人处的还凑合,逢年过节有来有往的,但走的不过都是面子情。

王韶音直到和杨不换成为朋友,才真正关注杨檩家的事。

“怎么?此人很有名?”崔凝好奇道。

吕长史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顿时也来了兴致,“杨不换号东山居士,一手丹青妙不可言,尤其擅画鹤,当年他一幅画曾卖出千金高价,现在更是一画难求。不过他身份神秘,没想到王大人竟然知情?”

杨不换本名并不叫杨不换,他一直以“东山居士”自称,亦对外称自己姓杨,却未透露名字,有一回,他想用十幅画加二十贯钱换一个百年桃木扇骨,桃木不值钱,但桃树寿命不长,百年桃木制的扇骨十分难寻,一时间便有许多人拿了其他珍稀扇骨去问他换不换,他一律只回字条,上书二字--不换。

后来他画也不画了,足足两年,只一心寻那百年桃木扇骨,众人笑他痴,便都戏称他为杨不换。他自己觉得极好,便直接改叫这个名字了。

“不错。”王韶音道,“当年我与杨别驾比邻为官,偶然认识杨不换,虽与他只见过数面,但常有书信往来。我惜他才华,每每欲荐其为官,他却总是推脱,多次以后,他才与我说了实情。”

吕长史问道,“莫非杨别驾不愿放他?”

王韶音摇头,“非也。杨别驾也是惜才之人,早已为他改了良籍。他却言自己是罪臣之后,不愿连累旁人。”

杨不换的出身和不愿为官的缘由如今已经不得而知,可惜他一身才气,直到死,也不过是杨檩的随从。

崔凝固然好奇,但更让她感兴趣的是王韶音。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她还认为这是个闷葫芦,不想竟然是个交游广阔之人,朋友里头不仅有符九丘这样权贵子弟,还有沦落尘泥的罪臣之后……

有才华的人大多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怪性子,杨不换的怪,不惹人厌,他是个极有意思的人,若是说他,王韶音能说上三天三夜。

眼下,他却不欲多言,遂又把话题扯回到留福身上,“不换身故后,杨别驾有一阵子没找到合心的随从,过了大半年才将留福带在身旁。”

杨不换不仅有才华,还是个周全人儿,杨檩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能做的妥妥帖帖。能排忧解难,能畅谈诗词歌赋,又懂鸿鹄之志,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杨不换在的那几年,是杨檩最轻松的时候,他死后,杨檩便颇有点“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思,多少机灵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留福没有什么十分出众之处,但勉强算机灵讨喜,他也就顺势用了。

“留福是杨别驾在淮南为官时现买的,听说是家里穷,才将他卖身为奴。”王韶音道。

崔凝突然来了精神,“这么说,他家里还有人?”

“这倒不清楚。”王韶音不过是因故友的原因多留心杨檩一些,哪里又真会闲着没事去查他的小厮。

崔凝不着急,彭佑肯定清楚关于留福的一切。

吕长史扭头吩咐小二,“叫你们掌柜的去置一桌酒菜来。”

他晚上没用饭,空着肚子喝了两壶茶,越喝越饿。刚刚开始他憋着一股劲,觉着要端住,不能叫这些世家子瞧不起,可看着这俩人莫名其妙成了忘年交,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懂他们了,索性直接放任自己,还是不平白遭这个罪了!

一时半会也没法休息,崔凝和王韶音不饿,却都没有反对。

茶楼本身只供点心,但隔壁就是酒楼,掌柜听了小二带下来的话,不由暗赞自己机智,他瞧着那三位大人的架势像是要久坐,早早便令厨子候着,此时正派的上用场!掌柜迭声吩咐,想着难得的表现机会,必要做到尽善尽美。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便从厨房端了出来。

掌柜面带笑容跟着传菜小二上去,准备委婉的邀个功,混个眼熟。正欲上楼,却见一人披着蓑衣推门,带着肃杀之气携风带雨的闯了进来,大堂里站了这许多人,那人连看都没看上一眼,便径直上楼了。

“哟,彭司法这一路泥泥水水的。”掌柜自然认出来人是谁,眼见满地都是泥,颇是不满。

他有点怵彭佑,但又不舍得放弃这个露脸的机会,稍稍犹豫了一会,还是带着小二上楼传菜。

第267章 烈马

“见过三位大人。”彭佑站在门口施礼。

吕长史见堵着门妨碍小二上菜,立即道,“彭司法快进来坐。”

彭佑解下蓑笠,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踏入温暖室内。

被冰冷雨水浸湿的裤脚贴在腿上应是极不舒服,他却浑然不觉,在下首入座,“崔大人,听说案情有些进展?”

崔凝被他的目光注视,不禁一怔。

他的情绪已经被很好的收敛起来,浑身上下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沉冷,令人望之胆寒,看着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崔凝见王韶音和吕长史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心知他大约平常便是如此,她想着这人之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模样,万没想到原来冷静下来的彭司法竟是这种性格。

“是有些进展。”崔凝示意他看窗外,“咱们还有个不会说话的证人。”

夜色黑沉,透过雨幕,只能隐约看见一抹白影。

“那是……”彭佑仔细瞧了瞧,“卷云?”

崔凝颌首,“彭司法来的正好,你应该更了解情况,不知有多少人可以对卷云下令?”

“它只听大人和驯养马夫的命令,但至少有五人可以牵走它。”彭佑收回目光,仔细想了想,“这匹马是吴县县令周云飞所赠,据周县令说,此马是一年前在北边马商手里购得,并随赠马夫一名,当时它只听这个马夫的命令,周县令献马时这名马夫也跟了过来,起先卷云性烈,不肯近生人,这两年温顺一些,除了大人和府里的三名马夫之外,还有我能够接近它。”

“留福也不能吗?”崔凝追问。

这很重要,因为留福有可能参与谋杀。

彭佑摇头,“不能。”

留福作为杨檩的贴身随从,平时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做不完,怎么会去牵马驯马。

崔凝心中一喜,她测试卷云服从命令的能力,也不过是为了缩小范围,减少一点破案的难度,未曾抱有太多期望,不料到这匹马竟如此有性格!她曾听二师兄说过,骏马多桀骜性烈,又极有灵性,野生者尤甚,寻常人莫说想骑上马背,便是连靠近都不能,就算是被捕获驯养过也会识人识路,不是人人都能牵骑的,只是这种马可遇不可求。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