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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刺股(62)

先前因为梁婉突然的闭门谢客而有些慌乱的大臣们,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镇定下来。他们终于发现以往那个只知玩乐的小小女皇,一旦认真起来,竟然也没那么昏庸。

时间如水流般滑过。

面对这段几乎能算是一成不变的时光,宋天天却感慨道,“像放了闸一样。”

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总还有些东西在急剧变化着。

比如宋天天的改变。

比如梁婉的病情。

这变化一点一点积攒,初始许多人还看不出,但终有一天会积攒到一个地步,酿成一场惊天巨变。

嘉希十四年,一月,太皇太后驾崩。

举国哀悼。

梁婉熬过了新年,却还是被这个冬天给带走了。

一堆人守在梁婉房中,伏地痛哭。

只有宋天天仍站着,默默站在房屋正中,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位老人,扎眼至极。

扎眼归扎眼,现今宗吾宫中还没有人敢责问当今圣上为何不跪拜。

——哦,还有一个。

伏在梁婉床边的裴瑶,抬起肿得像核桃一样的双眼,盯着宋天天恨声问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房内随着这一声责问而陷入一阵寂静,所有人噤若寒蝉。

“如果你不愿意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可以不来。”裴瑶将声音提高了一点,“这里不需要你。”

原本正在发怔的宋天天,听到这声音,抬起头将视线移到裴瑶身上,笑了。

这一笑彻底勾起了裴瑶的火气,她站起身来,手指着宋天天高声骂道,“这一年来,外婆整日整日躺在病床上,你有来看过她吗?你有吗?你看过几眼?一眼都没有!只要我在陪着外婆!好吧,外婆活着的时候,你不在乎她,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喜欢你!但是现在外婆人都走了,你何必还要在这里展示你的不敬?”

房内只回想着她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制止。白南之和裴竹都沉默地处在一旁,这是宗吾皇室内部的争执,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开口。

“我不敬?”宋天天仍笑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现在这样,就敬了?”

“你……”裴瑶语塞。

宋天天却不给她继续思考措辞的机会,只道,“你若真对我那样不满,可随我出去。别在这儿,吵了她。”说罢转身拂袖,便向门外走去。

裴瑶自然没有随她出去。

不多时,房内便恢复如常,就好像刚才那争执没有发生过一般。

宋天天出来了,却不知要往何处去。

她并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她与梁婉的关系,不介意别人说她不孝不敬,她也不认为自己孝过敬过,只不想在那儿与人争吵。

她与梁婉的关系,一直有一些奇怪,这是自然的,她们本就不是一般的祖孙。

比起‘孝’这个字眼,对于梁婉,她更多的是愧疚与敬佩。

比起自己的外婆,她更敬佩那个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整个国家近二十年的太皇太后。

她不跪拜,是因为她是当今圣上,宗吾之帝。

是因为有人曾对她说过,无论如何,不可以弯下自己的腰杆。

宋天天沿着道路,一直走到了金銮大殿上。

所有人都在为太皇太后的殒命而悲痛,现在这里没有任何人。

宋天天一路轻抚过那些圆柱上龙纹,走向她的龙椅,转过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突然想起了幼时的那些不甘。

梁婉撑到了嘉希十四年,现年宋天天十四岁。

四岁的她,不甘于被关在深宫之中,十四岁的她,终于获得了那些本应属于她的一切。

没有半分高兴。

宋天天坐在龙椅之上,独自一人,以手覆面,放声恸哭。

没有人知道,那个在太皇太后驾崩当日拂袖而去的小小女皇,也曾在这一日坐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独自放纵自己的悲伤。

从这一日起,她终于成为了宗吾国货真价实的嘉希帝。

没有半分欣喜。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四岁的女皇,可以被人关在深宫之中,一个十四岁的女皇,将会取得一部分属于她的权利,一个二十四岁的女皇,将立于这个国家之巅,无人不畏。”

↑这是本文第三章的最后一句话

☆、观棋不语

第二日清晨的早朝上,宋天天第一次以一个真正的帝王姿态,来面对她的满朝文武。

在这个终于将自己该拥有的一切都彻彻底底紧握在了手里的一刻,宋天天所想的是:我为什么还是成为了一个皇帝?

曾经或许是因为白南之,再后来或许也有一部分是为了梁婉,但最终,还是为了她自己。

身处帝位是她的责任与权益,她现在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她的责任只与她自己有关,与其他任何人都毫无关系。

她已经不会再有原本的那些抗拒,有些时候,她甚至会疑惑,自己曾经为何要那样抗拒。

她是一个王者,王者身处帝位,这不是最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曾经的她居然拼命想要抗拒这一点,实在令人费解。

她并没有忘记当初还抗拒时的那份心情,只是那种心情已经无法理解。

她还清晰记得,当初的抗拒是因为某种恐惧,却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何要恐惧。

因为软弱与逃避?是了,当初她恐惧一个皇帝之位下可能埋葬着的累累白骨,所以想要逃避。但是她又隐隐觉得,她的恐惧,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种恐惧的根源应该是某种失去,但是身居帝王究竟能让她失去什么?她现在已经身居帝位,又究竟失去了什么?真可笑,她完全找不出来。

等到早朝散去,她走完了回宫的那条路,依然没有回忆起想要的那个答案。

宫前小院内,裴竹又跑了过来正寻着白南之对弈。

出乎意料的是,裴瑶居然也在此处,而且并没有观棋,而是在院前等她。

昨日两人闹得颇僵,不过宋天天没有与她计较,只冲着她笑了笑,便想过去。

裴瑶脸上原本恶狠狠的神情在这一笑之下显得僵硬了些,随后这小丫头咬了咬牙,闷声问道,“外婆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今天早朝时我已经说过了这事。”宋天天略微皱了眉,“绝不会亏待了她。”这一皱眉倒不是针对裴瑶,而是宋天天本想破例以帝制安葬梁婉,却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这让她有少许不满——梁婉二十年来为宗吾国所做的一切,在世人面前,还远远不及一个被称为皇位的座椅。

不过也罢,反正那个女人也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如若不然,梁婉权倾朝野二十载,要想当皇帝,早就当上了。

“哦……”裴瑶应了一声,“这还差不多……”然后继续盯着宋天天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天天看了这被骄纵惯的大小姐一眼,便向院内走去。

“等等!我……那个……”裴瑶急了,又支吾了片刻,而后又一咬牙,以极快语速说道,“昨天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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