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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黄泉(6)

他大概注意到她没在听,拔高声音喊她。

钟贞抿下唇,“嗯。”

“女孩家毕竟不比男孩……”

她扯了扯嘴角,直接挂断了电话。

转身时余光里有萧珩的身影。

这一秒她又相信,今天会是美妙的。

午饭后,萧珩回到他的房间,门被锁上。

钟贞进不去,她索性来到他刚刚待过的书房。

地板上还有几团他扔掉的谱子,钟贞掩上门,俯身把谱子捡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钟贞随即将纸团塞到袖管里,若无其事地走到书柜前,视线毫无头绪,脑中一片混乱。

萧珩站在门前,没进来,目光轻描淡写地扫了下。

钟贞垂眸,攥紧掌心的纸团。

门外,萧珩推开另扇门,脑海里是几分钟前的画面。

不断地,在他脑中回放。

她弯下腰,低头去捡时小心翼翼,后颈骨骼清晰,像雪的山脊,延入衣领之下。

桌上有一本园艺类书籍,他漫无目的地翻开了第一页,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借阅时的目的。

翻至目录,他很快找到需要的页数。

女贞,习性——

喜光,稍耐荫;喜温暖,不耐寒,喜湿润,不耐干旱,不耐贫瘠。萌发力强,耐修剪。①

晚上十点,秦淑原未回。

钟贞连打了三通电话,结果是无人接听。

她叫了萧珩,询问他意见,后者口吻冷淡:“她想一夜不归就一夜不归。”

钟贞睁大眼睛:“万一秦阿姨出事呢?你不担心?”

萧珩冷冷:“不担心。”

于是睡前,钟贞留着一盏玄关灯,她坐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电视,房门敞开着,就等秦淑原回来她第一时间听到声音放下心。

之后左等右等到十一点半,她实在撑不住,关了电视,钟贞睡意浓浓地合上眼。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萧珩发现从她袖管中抖落的纸团。

他眉眼间有笑意,口中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

她太想知道,向前迈出一步。

顿时,整个人像被吸入黑洞之中扭曲起来,撕裂的痛苦、一瞬间没顶的窒息感让她醒来。

一个噩梦。

喉咙干得有点痛,血的铁锈味泛到舌尖,像被人掐过似的。

钟贞下床穿了拖鞋走到门外。

抬头,萧珩的身影撞入眼中。

玄关处幽光之中,他左手的血沿指尖一滴一滴地掉落。

她看清地上一小滩一小滩的血迹,倒抽一口气。

萧珩站在那,像个没事人,眼神平静地望着她。

钟贞不敢碰他,先打急救电话,她手一直在抖,抖得都没法拿稳电话,还是萧珩扶住她手腕,给对方报了一个地址。

“怎么回事?”她声音颤抖。

阳台门蓦地摔开,秦淑原抬头,面容憔悴,失焦的眼睛最终定在萧珩脸上。

萧珩垂眼,目光落在钟贞的脖颈。

再差一点,她今晚就要死在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①:摘自《阴翳礼赞》,谷崎润一郎

②:摘自女贞百度百科

☆、六

救护车赶到小区楼下时,萧珩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旋转闪烁的蓝光划过他的侧脸,钟贞余光看他,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被冰冷的颜色笼住,陡变沉郁。

医护人员大致察看了他伤势,秦淑原在旁不断追问萧珩的情况,几分钟后,他们被告知萧珩要到医院进一步检查。

手上伤口被简单包扎止血,钟贞低声问他:“真的没事吗?”

他侧头看她。

秦淑原口吻温柔道:“我和萧珩去医院,贞贞,你先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起来去上课……”

“不劳您费心。”她手腕一紧,便听身侧萧珩说:“钟贞陪我就可以。”

而后,钟贞意识开始犯浑,有人问她什么她都答好。

好好好,都好,什么都好,不要吵到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的他的声音。

十六年来,有许多人叫过她的名字,钟竹生严肃时叫她钟贞,语文老师音调起伏地喊她钟贞,同学嘴边很快地滑过她的名字。

她这个名字,一个后鼻音一个前鼻音,都是平声,都是第一声调,要念得好听不容易。

奇怪的是,她听见这两个字从萧珩口中说出,竟有种妙不可言的滋味。

置身医院时,钟贞被满眼白色和消毒|药水的味道拉回意识。

萧珩手上的伤已被细致包扎好,医生在跟他说明伤势。

“再晚点,再深点,你以后手指活动就会有影响,幸好很及时……”他扶下眼镜,视线从X光片移到萧珩脸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手上伤口怎么来的?”他回想起伤势,说,“是你接住了利器?从上至下砍向你的刀?”

钟贞愣住。

萧珩视线缓缓移向光箱上的X光片,黑白之下,骨骼血管毕现。

意料中的,还差一点,他这手就废了。

他向医生解释:“晚上太黑,具体事情怎样,记不清了。”

萧珩被护士带走去挂水,钟贞趁这空隙到医院女厕洗把脸,振奋振奋精神。

夜还长,萧珩又受了伤,她总不能在他身旁大睡到天亮。

凉水泼上脸,她意识即刻清醒。钟贞闭着眼扯开一包纸巾,擦净了脸上的水,她打量镜子里的女孩,觉着没什么不妥的了,正要转身——

目光凝住。

白皙的脖颈上,有一圈淡淡的红,她碰了碰,还有点痛。

原来噩梦不是完全假的。

是有人想掐死她。

夜间输液室空空荡荡,没人的那几排座位上灯都没打开。

雪白的墙壁上偶有几道晃动的黑影,夜的凉风从窗缝隙间钻入,时钟一格格走,周围陷入一种静谧的明暗交加中。

钟贞搬了医院的椅子,坐在萧珩身侧。

她强打起精神:“你困吗?”

萧珩目视前方,那处墙壁是暗白的。

他摇头。

钟贞看细管中的药液一点一点地滴下,觉着和秒钟走的声音没两样,这种有规律的声音格外催眠。

她暗自掐了把自己手背,用劲挺狠的,疼得她吐出一口气。

萧珩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手背上泛起的微红。

他想起她颈间那一圈红,淡得像浣过红绸的溪水。

“这个伤口……”她踌躇道,“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看着他,黯淡光下,萧珩侧颜如玉质,眉梢眼角微微有一个弧度时,整张脸便生动起来,难以逼视。

她本以为他会说什么,结果他只是反问她。

“今天晚上睡得好吗?”

钟贞不明地皱眉。

她记得他以前问过这个问题。

“好的话,当我没说。不好的话……”

萧珩转头看她,“记得晚上关好门,最好锁住,这样就一觉到天亮。”

钟贞后背一凉。

她莫名想起那个被锁住的房间,视线又触及墙上晃动的阴影,钟贞脸色难看地问他:“家……家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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