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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黄泉(5)

她跑回教室,往自己课桌肚里拿出那袋东西,藏在外套下,一只手臂虚夹着,从两栋教学楼的天桥上匆匆走过。

下楼,她望见十六班的班牌,步伐不由慢下来,最终在十六班门口停下。

她佯装路过,在窗口处朝里扫了眼,班内空无一人,只有投影仪的亮光闪着。

钟贞把两侧短发放下来,这样有人来都看不清她的脸了。

她轻轻旋开门把手,装作十六班的学生,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班内昏暗一片,她站在讲台上看新学期的座位表,目光越过一个个两个字三个字的名字,最终锁定萧珩。

他坐在中间一组的最后一个座位。

钟贞来到他座位前,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他桌肚。

很多书,比她课桌肚里的书多多了。显然,他这除了教科书还有许多课外书。

钟贞将一袋上药放好,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萧珩课桌上。

先前没在意,原来他桌上还放了一本书。

“《阴翳礼赞》……”

作者有话要说:

☆、五

天花板上投影仪的电源光亮着,夹竹桃的影子,在窗上重叠交映,随风摇曳,四围万物隐匿在午后静谧的暗光里。

她放完东西就走。

恰好这时,走廊另一端,有人将她的行踪尽收眼底。

萧珩独自回到教室,推门,满室晦暗,窗外爬山虎挡去午后浓烈的阳光,黑影在眼角处晃动,光七零八落。

他没开灯,径自走到自己座位前。

萧珩垂眸,翻至所看到的第一百零八页——

“女人总是藏于暗夜的深处,昼间不露姿态,只是如幻影一般出现于‘梦无绪’的世界。她们像月光一样青白,像虫声一般幽微,像草叶上的露水一样脆弱。总之,她们是黑暗的自然界诞生的一群凄艳的妖魔……”①

妖魔二字处,一片阴影投下。

这周周末,钟贞赖床到十点才起。

按以往在镇上和钟老师一起住,钟贞决计没胆子在这个点起。但秦淑原对她极为纵容,拿她当亲生女儿疼,知冷知热的,连三餐都会询问她的意见。

她觉着这继母待她太好了,但钟贞对她依然改不了口。

于是在此衬托下,他们亲生母子间的交流反而少得可怜。

钟贞发现秦淑原纵然提起萧珩的冷漠感到失落,但她平日里极少和萧珩接触。而萧珩对秦淑原,不仅连称呼省略,不必要时他连目光也不投去半分。

这对母子间似乎有种微妙的缄默。

“贞贞——”

她拉开一半浴门,循声见到玄关处的秦淑原,她手搭在柜沿,正在蹬双高跟鞋,钟贞看见她身侧鞋柜上放着一个面料水亮的黑色包包,想,秦淑原大概要出门一趟。

“贞贞……”她站直,理理额前发丝说,“我有事出门一趟,中午的饭菜都给你们做好了,你们吃的时候记得热一下。”

钟贞点头,看着她说:“阿姨,路上小心。”

女人转身带上门,楼梯间高跟鞋脚步声嗒、嗒、嗒,一声比一声远,渐渐消去。

她心底翩翩起舞的声音随高跟鞋轻叩的远去而响起。

一切都非常好。

她巴不得有这样和萧珩独处的机会。

洗漱完,钟贞望着镜子里眉眼弯弯的女孩,想,今天定会是美妙的一天。

整理好情绪和说辞,她正要敲萧珩的房门,一串急促的琴声抢过她叩门抬手这瞬间的动作。

钟贞微怔。

萧珩不在卧室,他在书房。

钟贞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门没全合上,露出一道,她借着这缝隙窥见里头练琴的萧珩。

他身形线条明朗,骨架高大挺拔,有少年独有的清冽感。他光坐着,背对她,便是一幅画。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掠,高超艰深的变奏技巧被他尽数化解。

钟贞虽不懂,但从他双手不断跨越和急速跳动就能看出这首曲子难度可见一斑。

她想起先前秦淑原介绍这架琴的由来,说是一位故友的旧琴,一架立式珠江琴,被完好保存转送给她。

秦淑原不会弹琴,于是她让萧珩从小学琴,钢琴课费用不菲,秦淑原只是机关内的普通员工,想来她对萧珩的培养也是花了不少心血。

意识拉回,钟贞冷不防对上萧珩的眼神。

既然被发现了,也就不用藏了。

琴架上有几张谱子,上面密集的音符看得人头疼,她一眼扫完,只认得一个字,还是曲名旁的括号——La Campanella(钟)。

钟。

这个曲名看得她毫无头绪。

高深莫测。

天才的世界和她这等平庸之人不在一个维度。

钟贞放弃联想,她乖乖到一旁,眼睛瞥向书柜,“阿姨说要出门一趟,中饭她已经做好了,她和我说让我们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

很奇怪。

钟贞皱眉,书柜里书很少,大部分都被秦淑原摆放了一些展示的物件。她眯眼仔细看了,还不是课外书,是些针线、园艺、宠物等闲情逸致的书。

怎么看,都不像是她那天在萧珩课桌肚里见到的书类。

这些反而更像是秦淑原看的书。

“你什么时候饿和我说。”萧珩翻开一本厚重的琴本。

她趴在琴盖上:“哥……”

他没抬头。

琴架上的谱子被他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有的滚至钟贞脚边。

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迈了一小步。

萧珩面无表情说:“弹完这首,吃饭。”

她不由直起腰靠在墙上洗耳恭听,目光却在琴键上他的手和他的脸来回。

前奏宁静得像钟在滴答滴答走,逐渐递进,曲调几度变幻,犹如时间飞快流逝,无法捕捉。

她脑海中闪现一些画面,冷感沉肃的色调,死水微澜的情绪,又有一种奇异的静谧隐埋其中。

对音乐,钟贞是门外汉。

但她模模糊糊想,萧珩内心深处一定压抑着什么。

他极力地在压抑,一直都在压抑。

或许他也有苦恼。

但钟贞不明白,天才怎么会有烦恼?

电话铃声打断她的思绪。

匆匆走到玄关处,她在电话机框内看到一串熟悉的号码。

钟贞甫一接通,钟声蓦地断了。

她不禁看向书房,怔住。

电话那头,钟老师关切她几句,钟贞心不在焉地回了。

“今天晚上我可能没空,贞贞,你记得和妈妈说,我不来你们这了……”

钟贞低声应了。

钟老师不免又说:“最近学习怎么样?高一刚上一周能不能跟上?你现在是关键的时候,周末也不要放松……”

这些话钟竹生对她从小说到大,她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也就懒得回了。

“有什么不会的问问萧珩,你们兄妹就不要见外了,要学习上共同进步……”说着,他叹气,“爸爸也就不指望你能和萧珩一样了……”

“但是……贞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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