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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黄泉(18)

他是天上的,不留念凡间俗情。

她要抓住的,是他一刹那间堕落的念头。

正怀少女心事烦乱着,突然间,一张纸飘到她桌上,她兴致缺缺扫了眼。

安排表上,钟贞负责本栋教学楼的眼保健操,同负责的还有另一位不相熟的女生。

午饭时,同学对她说,那位女生私下说过自己喜欢萧珩。

下午第二节课眼保健操时,钟贞和她来到检查的楼层。

她把一张检查表递给她,说:“尽量一个楼层要扣两到三个班级,不能空着,肯定有人做得不认真或闭眼不在做的。”

钟贞扫眼她的表。

这位同学姓口天吴,吴同学。

吴同学肤色白皙,一双剪瞳水盈盈,看上去像个好欺负的主,做事倒不马虎,条理清晰分明。

天桥上,她不由分说地一指,安排钟贞,口吻听起来公平公正:“我查一、二楼,你三、四楼,以后都这样。”

以后都这样,这话就像政治中的判断题,没有什么是绝对的,绝对的语气的话绝对判断为B,即错误。

钟贞抓她最后一句:“为什么以后都这样?”

吴同学煞有其事,面不改色说:“我今天刚生理期,不好意思。”

钟贞不遑多让:“我最近脚断过,也不太舒服。”

吴同学这才转头看她,脸色不佳,“你是不是有病?”

说完,女孩头也不回走了。

没有硝烟的交涉结束。

她没心思地走马观花匆匆查完三四层,眼保健操才做到第二节——挤按睛明穴。

钟贞下楼,从天桥晃了圈,回班级。

正逢少年从楼梯拐角口上来,也要走过天桥。

这就是缘分。吴同学都是浮云。

彼此打个照面。

他站定在不远处,这个动作仿佛只为了看她,之后微微显出笑意,冷冷的,如同山间清雾。她一头栽入,不知所踪。

满校寂静,她耳边尽是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和眼保健操的旋律。

钟贞收收好情绪,走上前,状似无意。

萧珩目光一直追。

他没动,就只为了等她跨出的这一步。为了这一步,他可以一直等。

到他身侧,她稍向右倾身,靠近他一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钟贞光明正大地威胁:“同学,你哪个班的?不做眼保健操要扣分的。”

萧珩侧头注视她,神情认真:“接受贿赂吗?”

她倒是想了下,抬头:“也……可以。”

他问她:“想要哪种贿赂?”

这还有分哦?她瞥他一眼,萧珩神情如常。

钟贞想,贿赂么应该分身体和心。

她是个诚恳的人。

白天,她要他身体。晚上,她要他心。

这不就全得了吗。

但她不好告诉他,这说了敲诈他不就只有一种方式了吗,不能局限于一种。

她也是个贪心自私的人。

钟贞折起手里的检查单,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哪种贿赂,看我心情,年级第一同学有觉悟吗?”

萧珩勾唇:“愿洗耳恭听。”

她扬起下巴:“跟我走吧。”

她向前快步走去,高高在上的好学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一楼楼梯间。

钟贞将他抵在墙上,踮脚,勾住他脖子:“年级第一同学,低个头呗。”

他敛眸,低头。

她的脚腕得到放松,钟贞满意地说:“你记得,以后都是这个高度。”

他应了声,抱住她,手指轻轻刮她耳后皮肤,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地。

学校不是和她共处的好地方。

他保持冷静,后化为虚有。他冷眼旁观,后清醒沉沦。

她是他所贪刀刃之蜜。他第一口浅尝辄止,第二口万死不辞。

她忽地扯开一点他衣领,吻下,重重吮咬。他抚上她发顶,伺机而动。

她突然转为舔吻。

萧珩大脑空白了几秒。

也就是这几秒,她放开他:“年级第一同学,该上课了。”

当天,年级第一衣领旁若隐若现的吻痕传遍高一。

校内失恋者无数。

此战,钟贞胜得不费吹灰之力。

☆、十七

这周三高一因故没晚自习。放学后,钟贞回小区,在楼道里恰好碰见下班等电梯的秦淑原。

秦淑原穿了条高腰长裤,布料轻垂,搭双深黑细高跟,上身素简的白衬衣,长发高束起,露出纤长的脖颈,挺拔而优雅。

见到钟贞,秦淑原略微诧异地笑了笑,不经意望了眼她身后,说:“贞贞,萧珩没和你一起?”

“老师找哥哥有事,好像和竞赛有关……”就没一起走。

面前一亮,电梯门大敞,秦淑原摁下按钮,侧身让几人下来,一面对钟贞说:“你晚自习回来要走那条小路,夜里一个人危险,萧珩也太不懂事了。”

进电梯,四面不锈钢壁被例行涂上保养的油,钟贞站在秦淑原右侧,看着她影子斜映在油光发亮的电梯厢上,奇异地扭曲。

她嗯了声,算答应。

秦淑原睨眼钟贞,见她神情恹恹,柔声问:“是吵架了?”

电梯到,视线变暗。

钟贞跟在她身后,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位继母的有些举止,有点奇怪,像是在试探什么。

女孩不说话,似乎默认了。

秦淑原还没拿出钥匙,门从里打开,一位中年妇女满脸笑容地同她打招呼,用普通话夹杂着方言说着:“哦哟,你回来哉,我等你长长远远。”

女人脸上神情僵了霎,转而恢复微微的笑意,问:“什么事?”

“就是,我明天没空来哉,公司说换个人来。”

秦淑原点点头,“行,辛苦你了。”

妇女拎着包,出来时又朝钟贞问候道别。

钟贞看清她衣服左胸口处的一行字。

是保洁公司的阿姨。

她在玄关处慢慢地换好鞋,眼角瞥见秦淑原在厨房洗菜,她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为了不惊动她,钟贞没开阳台门,她掀开一角帘子,看见地上一滩水渍。

衣服洗了没多久。

她回房间又仔细看了一遍,摸了摸床底。

没有灰尘,干净如初。

对秦淑原请保姆定期打扫的事,钟贞说不上来心里的感受,总觉着怪,又感到合理。她也想不出为什么,仿佛,秦淑原就天生适合不做这些事,她就天生适合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大概是每个人气质所致,譬如萧珩,她绝对想象不出他迟钝的状态。

“贞贞——”秦淑原的呼喊从厨房传来,她眼皮不适宜地跳了跳,“今天你爸爸下班从镇上赶到这儿,晚上我们能聚一聚吃顿饭。”

怎么就这么突然地……

钟贞靠在门上,很是费解。

她一抬眼,就见到秦淑原站在她面前,也不知何时走来的,脚步轻得没声音。

她长发挽起,露出圆月般饱满的额头,眉目间端庄清丽,她轮廓微深的杏眼正望着她,像审视虚无的黑暗那般,眼神微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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