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感激地想要离开，周秀芳拉着她的胳膊又说：“果果，你是不是对小杰有些误会？”
她摇摇头，不愿意回答。周秀芳让她坐下，给了她一些维他命，让她服下，又说：“我看你是太着急了，肝火有些旺，又不怎么喝水，嘴唇都快裂了。”
“本来我看你们两个挺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我听志远说，你还消失了一阵。果果，小杰有时候脾气很执拗，又不爱跟人解释，你大概不知道，他小的时候——”
“我知道。他小时候自闭，还被虐打。”果果低着眸子回答打断她的话。
周秀芳显然有些惊讶，很快又回过神来说：“他会把这些告诉你，看来对你真是不简单。”
她又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果果。果果看到照片上的女人那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眼里却是清冷一片，唯有嘴边噙着的丝丝的冷笑透露了她的情绪。她的身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澄澄一片格外温暖。她却是那花中的精灵，冷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个是修杰的妈妈。你看她那个神色——大概知道自己已经快被逼疯了，我每回看着她的眼睛就觉得害怕。这张照是她在李家拍的最后一张。我在想，她拍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周秀芳又叹了口气：“修杰刚到李家的时候，那些叔叔爸爸都说他是野种，来历不明。你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家里的管家告诉我这些，我只是叹气——他自闭，也是不想再听到那些声音。我看到他跟你在一起，脸上的笑才是最自然，最真实的。
“这本是李家的事，我不该告诉你。可是又不想你误会他。修杰的妈妈，当初会进李家，完全是被赵远星害的。”
“星辰的那个？赵远星？”
周秀芳点了点头，将前因后果仔细跟果果说了一番。果果听的惊呆了，许久才没恢复过来。
因为那样的遭遇，所以那照片的女子看尽悲凉？
“事情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不要对小杰有误会。他做事有时候是狠，可是还至于绝人后路，他有自己的分寸。说到底，他还是善良的孩子，跟她妈妈一样，骨子里倔强，却有自己的原则。”
果果木然点头，见天已微亮，急着想去看王教授，于是跟周秀芳告辞离开。
51、殇逝流光（三）
一夜未睡，她竟然没觉得累。病房前，林良乐和果果妈相互依着浅睡。王岳泽睁大了眼睛看着病房里的王教授。她望着他摇摇头：“刚我去副院长室了。副院长说，过了这三天就好。”
王岳泽点点头，答道：“替我谢谢李修杰。竟然连周秀芳的大哥都动用了。我们也算够面子了。”
话音还没落下，那病房里却有异动，护士跑出来找医生，被王岳泽一把抓住，她边推边说：“病人情况不太好。家属等等。”
果果推了他一把叫到：“师兄，你快去接师母回来。”
王岳泽看了病房里的王教授，迟疑了下，拿起钥匙就往外冲。
等他回来时，林果果、林良乐已经围在床边。果果早已泣不成声。倒是王教授，人已经醒了，微睁着眼嘴唇翕动。
果果红着眼眶说：“医生说王教授并发肺部感染，可能不太好。他一直等着师母来，一直等着……”
王师母微微扯着一个笑，上前握住王教授的手说：“老王，你醒啦。”
王教授只有手指能动了，指向了林良乐，林良乐趴在床沿尽量靠近他，仔细听他说，才点头：“四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笑语的——你从前将她交给我，我没让你失望，以后也不会。”
王教授又动，林良乐顺势看着王师母，点头：“琅姐还有岳泽，还有我们。你放心吧。四哥，你好好养着，别说话了。”
王教授不依，又将手指头指向王岳泽，王岳泽上前，听到王教授断断续续的声音：“……娶、娶……果……”王岳泽只是点头，应道：“爸，我知道，我知道了。”
他明明是悬着一口气，怎么都不肯放，表情却越来越痛苦。王师母看着他，抹着泪问林良乐：“笑语呢？笑语哪里去了？”
林良乐在医院花园里找到果果妈时，果果妈坐在长凳上埋着脸，只有肩膀在抽搐。林良乐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劝道：“笑语，四哥快不行了，你去见见他吧？”
果果妈只是抽泣：“乐哥，我不能。四哥他不能走，他走了我不能原谅他。从前他就丢下我先转身，这次又是他——我不要—。”
说到后面，果果妈已经有些提不起气，林良乐又道：“笑语，你不去，四哥就一直提着那口气，四哥已经够苦了——”到最后，连林良乐都忍不住落泪。
病床边上，王教授看到果果妈，突然就笑了。像是孩童时期看到欢喜的事物那样，欢心的笑。果果妈握着他的手，只叫了句“四哥”，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张着嘴，果果妈突然就落泪了，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他的嘴型明明说的是：“笑语，对不起——”
他又转向王师母，王师母只是笑着摇头，含泪说道：“老王，我知道，你不要说了。我陪你这么久，我够本了。笑语和我就是姐妹，从前是，以后一直是。你放心地走，在下面等我，你买好房子先，咱们两要气死笑语两口子——凡事，总是咱们抢先着做。”
他笑着点头，只是咳嗽，喘的厉害，表情痛苦万分。所有的辅助设备都已经撤了，他的身上早就没有任何的妨碍。
最终，还是果果妈握着王教授的手啜泣哀求：“四哥，你安心的走吧。我不怪你——”
******************************************
是否一个人的离开，就代表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再无迹可寻，至此之后，悄无声息？
果果看着墓碑上王教授慈祥的笑容，怎么都不愿相信他已经离开。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瞬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墓碑。她看向天空，只道王教授又去哪里旅行了，只是这次去的时间比较长，再不回来。
墓园里冷冷清清，隔壁墓碑前站着个男人她看着分外眼熟，着一身黑衣，捧着一束白玫瑰，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钉亮的刺眼，她似乎听到他的歌声轻轻飘扬，分明是《candle in the wind》——I would have liked to have known you, but I was just a kid，Your candle burned out long before, the legend ever did。
果果只是叹息，只怕那墓碑下，也是个红颜早逝的女人。只是这歌声太悲情，一个人站立在那，黑衣肃立，就让人心疼。
葬礼结束时，果果妈想带着果果离开，王岳泽牵着她的手不让走，王师母笑着拍拍果果妈的手说：“笑语，良乐，咱们先走，让孩子们把话说清楚也好。”
果果妈不放心，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林良乐拖走。
王岳泽看着墓碑许久，方才对果果说：“果果，你去了甪直那么久，在那都想到了谁，念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