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老屋(出书版)(42)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

一股深深的失落夹杂着巨大的刺激,瞬时涌遍全身。

我杀了他。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出我想听的那句话。

他依然没有说他爱我。

他是不爱我的。

我转身离开,来到走廊,看见梅塞蒂斯正绞着手指,急切的等着我,看见我走出来,便慌忙迎上来,纤眉紧锁。

「主人死了。」我伸出手,捋着洁白的长发,声音平静。

一种充满压抑感的欣喜渐渐从他美丽的脸上浮现出来,晶莹的眼泪来回滚动,他捂住嘴摇头,又张开双臂,一下子向我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我,痛哭起来。

「西利尔......我们自由了......」他哽咽着哭泣,喜极而泣。

「是啊......我们自由了......」我喃喃自语,将他一把抱起。

我突然好想要他。

梅塞蒂斯惊叫了一声,随即欢喜的搂住我,温柔的吻着我的脖子,任我冲进最近的卧室,把他扔到床上,压上去......

激烈的喘息,肢体的交缠,经过了太久的等待,我们直到那个晚上才真正拥有了彼此,其实这一天早该到来,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彻夜不眠的日子里,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没有噩梦,只有无尽的快乐和欢娱,一次次冲上顶点,又滑落下来。

我们彻夜纠缠在一起,仿佛是凶猛无情的兽,无尽的索要对方,不知外面的日夜星辰,究竟在如何的变换,直到双方都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梅塞蒂斯的脸上溢满幸福和情欲的红晕,还带着一丝羞涩,乖顺的搂着我。

「过了几天了?」我把毯子盖上他满是淤痕的身体,抱在怀里,吻过他汗湿的额角,鼻尖,脸颊。

「无所谓,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梅塞蒂斯一边轻声道,一边把手伸向我的腿间,柔软的小手轻轻拨弄起敏感的地方。

腰间忍不住轻颤起来,我皱起眉,浑身发热的翻身压住他。

纤细的双臂立刻勾上来,开心的搂住。

「西利尔......只有你对我好......」轻柔的嗓音在我耳边荡漾。

「主人对你不好吗?」反问脱口而出。

梅塞蒂斯嘟起嘴,把脸转到一边。

「他才不喜欢我。」

「可他不是总和你一起睡吗?」

「一起睡有什么用?他总是在抱我的时候叫你的名字!」梅塞蒂斯轻声尖叫。

这样啊......原来那听不真切的低沉声音,是在叫我......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明白了一切,又真正失去了一切。

生命依然存在,可灵魂已经死去了,从那时起,我再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出自己真正的感情,周遭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再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不知道在那里是否会有主人,会不会依然用他温柔的笑容来迎接我,有没有原谅我,还是不是在生气。

有一些伤口,在开始的时候可能不会很疼,但它们隐忍,不会消失,当脆弱无助,伤心难过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越来越疼,越来越苦涩,难以消逝。

在看着主人的尸体时,我的心情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可后来再回想起,却觉得有些难过,每一次的回想,都越来越难过,是那种因为过去无法再挽回的那种难过。只要还活着,无论怎样的悲伤绝望,有着怎样的误会,至少还有希望,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从此那片世界,只剩下没有阳光的寂静,不会再变化。

主人,会永远是主人,永远带着温柔的微笑,静止成一副画。

而我,最终成为了站在画前咬手指的孩子,无论怎么渴望,都无法进入画中,变成它的一部分。

渐渐的,天气越来越冷,所有的植物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杆,茂盛的草地也失去了惹人喜爱的绿色,时不时还飘起鹅毛大雪,让原本就很安静的宫殿,越发冷清起来。

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我不记得了,生命延续的太久,什么都已经失去了该有的记忆。

有一天,梅塞蒂斯对我说,摩亚回来了。

被检查官抓回来的。

就在我放走他的两天后。

于是我一个人来到空旷的正殿。

墙前垂着厚重的天鹅绒帷幕,向两边拉开,正中竖着一只木制的十字架,上面缠满了带刺的蔷薇花藤,摩亚正被牢牢的绑在上面,手臂,身体,腰,腿全都被暗绿色的花藤捆紧,尖利的小刺深深扎进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贪婪的吸着他的血液,只要他稍一挣扎,尖刺就更深的扎进他的身体。

柔嫩的花朵有了鲜血的滋润,显得更加娇艳欲滴,花藤都已在绿水中浸泡过,不会致人于死地,只是一点一点的抽去他的血液。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失去自由的天使,被高高绑住,面色苍白。他还有意识,眼神却空洞透明,失去血色的双唇,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似乎是因为寒冷而发抖。

梅塞蒂斯说,检查官是在草原上发现他的,他似乎被什么猛兽袭击,背上被撕开一大道口子,早已失去了意识。暗红的血液,把身下的草地都浸湿了。用水涂抹伤口时,他的尖叫和可怕的模样吓哭了好几个类,纷纷跪在地上求梅塞蒂斯不要对他这么残忍;而他不停挣扎的身体,足足要两个检查官才能按住。

等伤口愈合时,他已经痛的昏迷又醒转好几次,口唇被咬的鲜血淋漓。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从宫殿出逃是重罪,惩罚是不会轻的,不会因为他受了伤就减轻一分一毫,即使是你来处理,也只会更残酷吧?」 梅塞蒂斯塞蒂斯这样说。

他说的是事实。

如果是我,恐怕折磨的又不仅仅是他的身体。

我伸出手,抚摩着冰冷的小脸,就像在抚着一段精美的丝绸,光滑,却透着无机制感的凉意。他单薄透明的眼神并没有因为我的动作而产生一丝变化,依然空洞的注视着遥不可及的前方。

「外面好玩吗?」我轻声问他,却没有回答。

「不理我吗?」

「......」

「真的不理我了啊?」我踮起脚凑上去,贴着他的脸,来回摩挲,最后失望的停止了动作。

他真的生气了。

那......他现在一定不想见我,我还是走吧。

我低头转身离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却依然没有动。瘦弱身躯被花藤纠缠的画面,深深的扎进我的脑海里,久久不去。

我突然想起主人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所谓的造物主,其实很可笑。

就在我曾经为自己能握有无数生命的生杀大权而骄傲的时候,他说,天生的权力是最卑劣的权力,有了这些权力,并不证明你有多强,却证明了你有多可笑多无耻。真正的崇高,从来不在这种由自己制造的权力中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