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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帝鸿(23)+番外

“不会的,他说他会除掉玄嚣那个妖物,助我登上王位,申时一有信号就起兵啊!”

“果然如此么……”我沉吟片刻,随后无所谓地笑笑。

其实冯昂起兵是我让采鸟去安排的。玄嚣的存在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而人的野心可以被压制,却永远不会消失,总有谁会在暗中蠢蠢欲动,而我只要推他一把。

若孟且不足以拖住玄嚣,冯昂就会打进大瑶宫,争取时间让我拿到令牌。可玄嚣已死,这一手棋原本应该被废掉,但采鸟却还是发出了信号——不是为了拖住玄嚣,而是为了拖住我。

浮游打昏冯昂,皱眉道:“我去追采鸟。”

“不用。”我扫了他一眼,随即拍了拍手。

一个勾着背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正是之前被我用了控魂之术的太监黄亮。他恭敬地跪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双手呈给我:“主上,采鸟确实到房中取了假令牌,往南而去。”

我取过布包,拿出里面的精巧令牌,摩挲着上面细致的纹路,抬头看向天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道:“采鸟,我人在这里,难道就不能去取东西了么?”

……跟了我许久,仍旧五行缺心眼。

孟且惊讶过后,面色复杂地看着我:“他背叛了你,你不杀他吗?”

“杀他有什么好处?”我挑眉,一边把玩着令牌一边缓缓道:“他会将东西带给常羲,同时还会将我告诉他的话也带给常羲——‘高阳其实是我的人’。结果常羲发现令牌是假的,那么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呢?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直接对高阳动手,而是会派高阳来寻我,再遣一个真正信任的人跟在他身后监视刺探。若高阳并无二心,那自然最好;若高阳当真是我的人,那便可顺藤摸瓜。一言以概之,高阳必然会去畴华之野寻找握有真正信物的我。”

顿了顿,我微微笑起来:“所有的计谋都基于人,他们自以为了解我,却忘记我也一样了解他们。大谋者小而大之,小谋者大而小之;阳谋者阳而阴之,阴谋者阴而阳之,原本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些。即便他们背叛了我,照样还是要照我的意思行动。常羲,从来不是对手。”

孟且正色道:“你说这些,不怕我将话告诉那个常羲么?”

我勾起唇角,淡然道:“你又怎么知道这些话是真的,而不是因为采鸟背叛,我为了混淆常羲,让他认为高阳其实不是我的人才说的呢?”

孟且沉默片刻,欲言又止地问道:“孟鸿……你可曾真正相信过什么人?”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有的,不然如何会落到这般地步?”

一直不言不语的浮游望向我,忽然道:“采鸟没有把你的下落直接告诉常羲,说明他还存有一些忠心。”

我道:“我若这么简单就死了,他还有什么价值,又拿什么去换自己被抓的家人?”

“……”浮游眼中闪过一道晦涩的情绪,抿唇从脖子上扯下一个骨质的圆形挂坠,郑重地递给我:“给你。”

我愣了愣,抬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浮游正色道:“我的骨头。”

我眉梢微挑,默然半晌,开口问道:“……炖汤喝么?”

浮游摇了摇头,声音不响,却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固执:“我的魂魄附在这块骨头上,它碎了,我便立时魂飞魄散。你收着,就可以信我。谁都不能信,太累了。”

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日光打破了晨雾冰冷的气息,他站在阳光之中,表情执着而认真。

我望向浮游,半眯起眼睛,笑了笑,随手将那挂坠丢还给他:“我自然是信你的,有没有此物全无分别。”

——有没有此物确实全无分别,我绝无可能信他,人的心思太难猜,若非必要,我实在已经不想再猜。如今带着他,不过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而不再有用处的那天,便将是浮游的死期。

☆、第 17 章

铅灰色的天空压在头顶,晨风送来铁与血的味道,黄色的云和大旗在空中猎猎招展,大瑶宫的宫门在雄浑的号角声中重新开启。

玄嚣的余威仍在,此次冯昂又损兵折将,大败至此,其后的势力摧枯拉朽般倒下,孟且的帝位近期不可动摇,纵然身体有所缺憾,崇军也可以成为他的眼睛。

不论如何,云和国之后的事已与我无关,我确实需要在东陆打下一颗钉子,但此时花力气做这一件血流成河、惊天动地的大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却不过只是为了将帝晨之子的存在公之于众,和孟且结盟倒在其次。

玄嚣一死,云和国于我已无太大价值。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这里,才方便我前往畴华之野做些小动作,也给一个常羲掩人耳目、派人去那里追杀我的绝好机会。

第二日,我离开东陆,前往极北畴华之野。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内,只余一件事令我头疼。

云和国一役过后,浮游与我的感情似乎莫名其妙单方面地好上了许多,从此走上了“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还是他的事”的康庄大道,简直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半夜里醒来、发现有人目光灼灼地站在床边守卫倒还是小事,可在一碗面条里毫无征兆地扒拉出一块芙蓉糕、对方还一脸“我特别省下来给你的我对你好吧”表情的感觉,真当是难以言喻。

我只好装作手滑,然后重新给自己买一碗吃的,一路下来,我和我的钱袋都清减了不少。这么看来,共工当初把浮游塞给我,实在是没安什么好心。但说实话,浮游虽是性格古怪,但到底还是有些许优点,一是能打,二是好养活,三是有一说一、不带拐弯的直肠子。

比如半夜我带他爬畴华之野外城的墙头时,他便很不解。司幽不解一般闷在心里,浮游却会直接问出来。

我就答道:“玄契与他现今实际掌权的远房堂侄玄姚不睦已久,我正好利用。只是虽父神曾命令神族与妖族不得踏入东陆,各方势力在那里却从来都有眼线,端华宫也不例外。如今常羲大概已经得了消息,派人到了畴华玉姜城寻我,我自然不能大大咧咧地进去。”

且与人谈判,就算有筹码,自己也必然需要一定的实力才有资格开口说话。但我身边现在只有一个浮游,只好直接潜进去,在玄契的卧房见他,也算是先给玄契一个下马威。虽则半夜爬墙,过程猥琐了些,但幸好我一向注重结果。

我自觉解释得很有说服力。浮游闻言于是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城墙上来来去去的守卫,面无表情,眼中却隐有跃跃欲试之感:“直接打进去?”

我沉默片刻:“你杀了眼前这些,却只会引来更多人。”

浮游理所当然地表示完全没有问题:“全部杀光。”

我:……

自家的手下凶残一点倒是没什么,如果一个个善良悲悯,我刚将谁打成半死,转头我的一干手下就流着同情的泪水把人救活了,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可像浮游这般也很让人头疼。在共工那里分明就没有这些个事情……下属一个两个都不正常,我此刻实在忍不住自省,这莫非其实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