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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尚华(36)+番外

这里的院子与兰夫人的不同,兰夫人的房子,是木制阶梯,上了阶梯就要脱鞋,可冬郎君这里,是石刻的阶梯,要入了主屋才在门口脱鞋。

进了主屋,潫潫在冬郎君的小厮照应下,脱了绸履,又理了理褙子,这才低头走了进去。冬郎君的主屋要兰夫人的简单的多,没有过多的装饰,一个玄关,一个两折屏风,样式朴素的两个花几立在门口,屋内没摆熏香,铜质的立式油灯放在大榻旁,大榻的后面是个摆满小玩意儿的多宝柜,当做屏风使用,整个正厅,宽敞明亮,榻上的书案上还放着几卷竹简,应是冬郎君经常看的。

“给郎君请安。”郎君不是贵人,不必叩首,潫潫低头,弯腰屈膝,将手拢起,标准的行了一礼。

“嗯,坐吧。”坐在书案后的冬初和煦的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年芳15,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可他从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出一丝活泼。在那为数不多的遇见里,他看到的,都是这个姑娘的冷静,这个姑娘的沉默,以及这个姑娘的成熟。

“谢郎君。”潫潫没上榻,选了个枰坐下,摆正好姿势,听冬初下文。

“最近可好?”放下书案,冬初看了看潫潫身穿的褙子,崭新的,应是情倾给她新做的。

“托郎君的福,过的极好。”潫潫诚恳的说道,她来的这么些日子,除了上次闹了一回杀手,她当真是过的平静安宁,也是她想要过的生活。

“那就好……你放心,我们这里没有姑娘待客的。”像是看穿了潫潫的顾虑,冬初暖暖一笑,音色犹如某种琴声,略带沙哑,高声处却又很清亮。

“多谢郎君。”潫潫抿嘴一笑,并不十分欣喜,也不会过于平淡,那一笑恰到好处,让冬初瞧着极为舒服。

“这是应该的,你既然选择伺候情倾,那么我也会相对的给与你庇护。”冬初摇摇手,这没什么值得感激的,大家不过各取所需。

潫潫没有应声,冬郎君与情倾不同,他的年纪更大,阅历更多,两人一说话,便相互大致有个了解,都是成熟的人,谁也哄不了谁,有时候这种情况下,还不如坦诚相见。

“情倾……这几日可好?”冬初说这话时有些迟疑,浅薄的眉毛不经意的皱起,虽不密集,却极长的睫毛遮盖住那对比常人淡了几分的眸子。

“心情不太好,身子自然也不会太好。”潫潫直话直说,想必这也是冬初让自己来的目的,随心虽是小孩子,可在面对冬初时总会为情倾遮掩一二。

“他已经休息了许久了。”冬初有一张红润的唇,他与情倾那惑人的粉唇不同,他也是皮肤白皙,但由于唇色较重,到显得面色略青,不过好在他唇薄,到不显女气,再配上他如烟般的眉眼,竟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却不似小倌馆的郎君了。

潫潫不答,那位易二公子多久没来,情倾就休息了多久。

“有一个事儿,我不好去和他说。”冬初斟酌了一下语气,又道:“可又不能不说,只好劳烦姑娘了。”

“郎君不用客气,有什么吩咐,潫潫自会照办。”眼皮不知为何猛跳了几下,潫潫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易家二公子订亲了,大婚定在明年三月左右……”冬初避开潫潫忽然抬起的眼,缓缓说道。

“是么。”潫潫又垂下头,眼皮已经不跳了。

“今儿丞相府各曹的大人们要去探月湖的画舫游湖,让情倾去准备吧。”冬初说完再不看潫潫,起身便往内室去了。

“是,郎君。”已知毫无回旋的余地,潫潫起身对着空空的书案行了一礼,接着倒退着出去,袖中的指甲已经掐进肉里了。

一路回来,潫潫还是沉默,不论随意怎么问,她都不说话,直到随意这么个天真的孩子,也觉着事情不对的时候,潫潫已经回到环山院,拐进情倾的小院了。

“潫潫姐。”随心本是笑着的,可看到走来的潫潫,破天荒的脸色铁青,他便知,这前院之行必是遇上难事了。

“别问了,准备准备,郎君让公子晚上去画舫接客。”潫潫脚步没听,只在与随心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吩咐道。

“这个天气?画舫?湖上都要结冰了吧。”随心一惊,回头再问,潫潫已然进了内室,关紧了障子。

听见潫潫的脚步声,情倾没有看她,只是依旧望着窗外,虚弱的问道:“是要我接客了吧。”

“是。”潫潫跪坐在他身边,给他温了杯蜂蜜水。

“也是,都快1个月了,我再不接客,也说不过去了。”情倾苦笑,终于收回了向外的视线,瞧在潫潫那不愉的脸上。

“你除了易二公子,中间还接过其他人么?”潫潫递给他水,假装闲聊的问道。

“接过,只是……能入我炕的,只有他。”情倾喝了口水,甜的,喝进去却是苦的了。

“今晚人多,注意点,别让人沾了便宜。”潫潫没看他,起身要去帮他收拾东西,不料,襦裙却被他攥手里。

“潫潫,你有事瞒着我。”情倾放下杯子,也摇晃着站了起来。

“没事,你别多想,你今儿胃不好,千万少喝酒,能周旋的就周旋下,也不是只去你一个人,到时候让郎君多看护你。”潫潫不知自己怎么会露了马脚,她一向沉的住气,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会失了准头,倒叫情倾看了出来。

“潫潫,你可从没骗过我。”一把拉住潫潫,情倾用力的将她的肩扳正,可潫潫始终低着头。

“真没事儿,你别猜了,只是想着你身子不好,还去接客,怕你有什么闪失。”潫潫越想镇定下来,心跳的就越快,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隐瞒,也不明白那么理智的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控呢?可她就是觉得,她不能告诉他,一旦告诉他了,他就会和第一世的自己那般,为情痴狂。

“是不是士学(易二公子的字)有消息了?”情倾抓紧了潫潫的肩膀,抖着声音问道。

“没有,你别想了。”潫潫冷冷的回道。

“潫潫……”情倾第一次认真的用那种诱惑的语气,粘腻的哄道:“告诉我好不好?”

“没有就是没有。”潫潫一听这语气,原本积压的怒气,一下喷薄了出来,一甩胳膊,挣脱了情倾,转身就走。

“是他定亲了吧。”好似一阵叹息,潫潫后背一僵,脚也停住了。

“我知道了。”情倾即没生气,也没伤心,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然而潫潫却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我晚上要去接客了,你早点睡,别等我了。”情倾好像完全正常一般,走过潫潫的身边。

“你……别作践自己。”反射性的拉住情倾的衣袖,潫潫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一句,气差点都透不过来了。

“好。”片刻,情倾转身过来,用力抱了抱潫潫,便从她手里扯出了自己的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潫潫没有抬头,也没有跟上去,只是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房间里,跟着踉跄着脚步,缓慢的爬上了炕,伸手拉下了帐帷,独自一个人躲在炕的一角,拉过锦被,闻着被子上那熟悉的香气,眼眶中的泪水无声的掉了下来。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掉过一次眼泪,因为不值得,她向来能忍,这些挫折对于她这个老妖怪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触动她早已死去的心。